写于竹林 | 第12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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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张 

图

让

心

静

下

  来 

一场风雨，散落满地芒果和树叶，可树叶仍是绿色；

雨水蓄积在石板地低洼处，雨滴落处，溅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游荡积水中的水泡，碰撞积水中的树叶，啪一声消散。

一只鸟正在啄食落地的一颗芒果。另一些鸟跃跃欲试，又扑棱棱惊飞。

玉兰花在这场风雨里，比往日的谢落更加猝然，白茫茫铺了一地。

大批长出黑色翅膀的白蚂蚁在这场风雨中竟未出没，据说白蚂蚁在一场雨水中会长出翅膀，纷纷出没，等它们的翅膀脱落到满地都是，白蚂蚁的此生也便终结。

为一滴扶桑叶上将落未落的雨，捕捉一张镜头，快门未按，雨滴又落去，连拍中，都不能抓住看似慢慢顺着叶脉流淌的每一滴雨，每一张的捕捉中，只有逗留和落下，看不清滴落的那一瞬间。

……

假若为今日命名，主题，当是滴落。

花果树叶纷纷会滴落，云中的雨会滴落，会飞的翅膀会落，枝叶挽留的那滴雨更会滴落。

这些纷纷的滴落，或有声，或无声，而风雨将所有的声响统一。

一场风雨，任凭拿春天里万物的欣荣来比喻希望，一一描绘，仍然不能中和，万物在一场风雨急剧变迁中，透漏出的那份萧杀。

假若无风雨时，

玉兰花会一片片的落；

芒果是被松鼠抛下；

白蚂蚁仍在蛰伏不会长出翅膀，也不会命终；

在天空中游荡的云被太阳和风涂抹揉捏成不同的色彩和形状，偶尔也被夕阳烧成洛铁或折射出阳光的万道光芒；

一树绿油油的叶片还可以继续逗留枝头。

……

就是在这样一场变天的风雨中，小师父们开垦的菜园今日终于圆满。在偏僻的瓦砾堆里，几位小师父们愣是开垦出一片被起名果蔬园的小小菜地，历经四十多天。小师父说果蔬园种了花，种了菜，还有开垦前就有的几颗果树。

小师父说挖出好些骨头，挖土时也伤到好些小动物，今日来个洒净，诵经回向。小师父约我，为这场洒净，帮忙拍照留纪念。

看着雨势渐密，想说，怎么选这样的日子。看到几位师父们早已准备就绪，背着相机，撑着伞晚到的我，果断闭嘴。

凡事，如果已经开始，任何一句抱怨和负能量的话，对一件事都会是不好的加持。

小菜地收割了一茬萝卜，一茬生菜，一茬的香菜，如今又绿油油长出一片我不认识的幼苗。往日菜地边一大堆谢落后被清扫堆积此处的木棉花，早已成了肥料，那棵桃树好像被移植换了位置，竹杆撑起的棚架上，挂着绿油油的藤叶。

师父们会集的地点正在那间菜地边上小小的彩钢房内。

小桌上的佛像，经书，震铃，杨枝净水和法器，屋子角落里的铁锹，劳动工具，茶具，还有挂在墙上的好几个斗笠，一间小小的屋子设备齐全，甚至地面都打了一层水泥。

我问负责的年长的师父，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么，师父说，部分是花钱请工人帮忙的。

和这位师父陌生到屈指可数的正面交流，第一次发现，师父说话，有着亮晶晶的眼神。

和师父的正面认识，一次是研究生的成绩公布。和小师父们一起仰头看到被张贴的成绩单，随口一句：怎么都这么低的分，这满分多少？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你看这些孩子们都这么努力，只录取几个，有点可惜了。

同样的成绩单，不同的反应，听到身后人的话，心想，看看别人这境界，自己估计半斤八两都不是，却说别人分低，顿感惭愧不已，准备开溜，开溜前，转身看到的就是这位师父。

和这位师父又一次的认识是去wsl寺的拜年，纷纷前去的小师父们，每人都有一个百元的红包。有人告诉我，红包就是这位师父对前来拜年的小师父们准备的，每年每人都有，而且连续多年。和小师父们吃饭，算了一笔账，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将自己所有的那点单费都做了供养。自从拿了师父的红包，这位陌生的师父便被被我写入了记忆。

原来，即便不认识，陌生，或者不熟，在一所寺院里，间接或直接，我们都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又和这位师父一起，为这块他主持开垦的小菜地作一场简单的洒净佛事了。

七遍大悲咒的念诵中，师父穿着海青和袈裟，戴着斗笠在雨中摇铃洒净，铃铛的声音，终于盖过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周边万物的声响。

脑海中幻想出，那些断命的小虫，保留着生前形象的影子纷纷随着师父们的咒语，似乎在飘升。

小师父说，挖出好些骨头，这又一次证实，这里曾是作为战争前线时的乱葬岗。即便几十年的时间，周围高楼林立，这里成了一所寺院，安放了大殿和佛像，那些亡人的身骨仍未来得及归土化去，又被掩埋在一层层水泥瓦砾堆。小师父说，师父找了好的盛装器皿，纷纷捡拾起那些骨头，并换了干净的地方掩埋，在这场洒净中，主要也有对他们惊扰的超度。

……

那只叫做小虎的狗，从院落里被吸引前来，在小屋门口晃悠。虽下着雨，小小房间的闷热，隔着海青和袈裟，让师父们连连擦汗。108遍的往生咒，尽管小师父将木鱼敲到飞快，等诵完一部《地藏经》，洒净结束，还是花费整整两小时的时间。

怎么选这样下雨的日子洒净，此话始终未说出口。

假若今日主题是滴落，多年前的战争，生命的脆弱，是不是也像今日万物历经的一场风雨。

对于人类，战争就是一场生命的浩劫；

对于蛆虫，垦土掘地就是一场浩劫；

对于花木，一场风雨就是一场浩劫；

浩劫里，生命谢落的姿势如此相似。叶是绿的，要落去，花还鲜艳要落去，生命正年轻却戛然而止的落去，果未及成熟，也要落去。

洒净的水，乘着咒语，在杨枝的一端滴落，遍洒这土地，曾经掩埋尸骨的土地，也掩埋沧海桑田的过往和记忆，罪恶统统消散在这片土地，这片土地又种满鲜花树木绿菜和豆瓜，长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绿植。

一场滴落的雨中，师父们的洒净，把这片土地掩埋的过往纷纷祭奠，把那些命终的虫子超度，把那些无意间的惊扰安抚。这片土地，不属于任何一个个体，依靠土地掩埋存活或藏身的万物，在一场震铃声中纷纷被告知，似乎是对这片土地表达敬意。

配上这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忽然分外契合主题。

那些滴落，或时常，或时短，长时经历了数百年，树还是那棵树，只有树上的叶子在飘落中细数着树的年轮。短到一滴雨中，不能抓住雨滴下落的姿势。

滴落也像是一场解脱，一场重生，和一场替换。

万物无时无刻不在滴落，滴落都有着不易觉察的迁变，可能在念念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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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天：我说：

一间屋子中

看到了锄头铁锹和箩筐

他们属于土地

也属于那位师父

一张桌子

摆满了书籍电脑毛笔和相机

他们属于另一位师父

那就是我

一间屋子说出师父的喜欢

一张桌子说出我的喜欢

寻求解脱的僧人

放下不喜欢很容易

放下喜欢的却很难

等学着放下

时光也被我们撂出好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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