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二)
这几天,南院门商业广场纳凉晚会的秦腔戏唱的火热。已经唱完了六月,唱开了七月,说是还要一直唱到九月。
戏是越唱越好了,观众数量见天暴增,把个钓台路和吕公路十字周围弄得比大唐不夜城还热闹。原来只是在地上铺了红地毯,演员在上面表演;现在不得不搭起了七十公分高的戏台子,演员也穿上了戏装。
戏是每天晚上8:10开始。我吃过晚饭,收拾好东西,就赶快下楼,往那里溜达。——我最爱看戏开场前打开场那一阵子乐队老师们的忙活,尤其是边鼓。
戏台子左侧那里摆了两个边鼓,在两个紧挨的架子上,一个厚一点一个扁一点。敲边鼓的人一会儿敲这个一会儿敲那个,我就很好奇。
“边鼓为什么要摆两个呢?”我问旁边的一个老者,他也正看的入迷。
“嗬!”旁边另一个稍瘦削的老人,看样子很懂秦腔,很正色地说:“你看那两个,他们不一样的:一个是干鼓,一个是暴鼓。”他用手指领着我的视线让我看。
“暴鼓声音大,一般打开场的时候用,有武戏或者热闹场面的时候也用。干鼓声音小些,唱的时候大多数用。——敲边鼓用行话叫司鼓,他是整个戏曲乐队演奏和演员演唱的指挥。”老人特别更正说。
我就说呢,戏台那一排敲的打的拉的弹的唱的,怎么能配合得那么协调呢,原来都是司鼓手发出的信号。——他就像合唱队的指挥,像篮球场的后卫啊。
你细看司鼓人的动作和表情,有意思极了:动则浑身紧绷,定则凝神屏息。急如密箭飞射,缓如长舒闷气。重如巨石骤落,轻如轻抚蝉翼。有时候双锤猛击,有时候双锤死死地压住鼓面。张弛急缓全在瞬息变化之间,看得我眼花缭乱。
这般繁华缭乱的手法,用顺口溜总结起来就是:“一打二指三在边,四分五抄单双按,七撇八撤左右领,扔杨划点细钻研。”
前几天晚上,主办方请来了秦腔新锐包东东。小伙子个头一米八左右,像棵挺拔的白杨树,往台子上一站,自然生发出一股清爽劲霸的吸引力。他演唱的是传统戏《苏武牧羊》,一屏息,开口那长长的悲伤的一声,好像不是从喉咙,不是从胸腔发出来的,而是从灵魂深处出来的。我感到自己的心底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细细地清洗了一样,北疆的悲凉,乡情的浓烈.....一股脑儿地扑进胸怀。
老戏迷们显然知道包东东这个人,自打他开腔,一直掌声部落。一个熟人,也是个资深戏迷,那天晚饭估计在哪里喝了酒,一直借着酒劲儿尖声呼喊。
“这娃是贠宗汉的关门弟子,学都不上了,专门唱戏。”他热情地爬在我耳根边大声给我讲,震得我耳膜疼。“人家是第四届陕西剧协红梅杯大赛一等奖,现在是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小梅花剧团主角。”
——难怪听众们这么起劲儿地鼓掌呢。
前天晚上,我下班晚了,来戏台下本想溜一圈的。正好是一段武戏——《八简衣》里县爷上马。今晚的戏,演员都着戏装,感觉更不一样了。
这段戏主角虽是县爷,但戏的主份却是马僮施展的一套备马段子。扮演马僮的是一个精干利爽的小伙子,一身黑衣白扣紧身打扮,出场先是一串摸底儿跟头,从入台口一口气翻到对面台口;然后又是绕着戏台打了一圈标标准准的旋儿,手掌拍在软底靴上,劈啪作响;接下来又是高高跃起腾空劈叉——连续一圈儿.....
我给看得眼睛发直了——这才是真功夫啊。
我右首一位老人,看装扮是附近村子里的,看得没牙的嘴张得老大,戏台上旋转的灯光射进去,仿佛直接能看得到喉咙。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就是嘴一直那么大张着,口水拉成了一条亮晶晶的细线,垂落下来。——他却浑然不知。
我前面一位胖大妈忽然尖叫起来:“把他家的,你咋给奶奶怀里尿呢?”惹得周围人纷纷回过头来笑着看她。
原来,刚才看得太入戏,孩子在她怀里使劲儿闹腾,嘴里喊着要下来撒尿。她只当是孩子调皮,要下去胡跑,依旧紧紧地抱住孩子。孩子憋不住,尿了她的衣服前襟和裤子......
戏是9:40散场的。私家车、三轮车、电动车、自行车,车流向西边、东边和南边的临近村子流去。更多的人提着小马扎、大凳子,三三五五一伙儿,沿着路灯向北边街巷里走去。你站在远处高处看,真的像水库放闸了,水浪水流呼啦啦向西面散去。
我一路回味着打边鼓那个壮小伙儿:黑体恤,板寸,胳膊像结实的树棍儿,动作干净利落。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随着别人走过了自家的路口。我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看戏,碰到邻村一个傻子:看完戏哪一路人多就跟着人家走。
“看戏把自己也给看瓜了。”我赶忙调转方向,往回折。
(摄影:何震)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户县人。文风力求散淡、干净、质朴。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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