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伊尔·伍德瓦迪亚:我现在查房时,看到的都是但丁地狱中的景象
【文/扎伊尔·伍德瓦迪亚 译/观察者网 由冠群】
自疫情爆发以来,我最高兴的时刻出现在今年1月20日早8点。
当时我在孟买的三家医院工作,当我走进其中一家的新冠病毒隔离病房后,我按照再熟悉不过的例行程序,穿上防护服开始查房,结果主管护士却告诉我,那天我们没有新的新冠病毒感染者入院。
在经历了此前245天的无情打击之后,这是一个难得的幸福时刻。我和护士相视一笑,庆幸那天印度全国每日新增病例下降到了15000例以下,这与我们在医院记录的持续下降趋势相吻合。
但我们的快乐是短暂的:四月才是最残酷的月份。进入四月后,入院人数开始持续攀升,直到4月26日,印度创造了每天352991例的全球纪录。我现在查房时看到的都是但丁地狱中的景象:一排排的病人拼命挣扎着呼吸。他们的呼救声常常无人应答,因为过度劳累的医护人员也在强撑着工作。
基本药物已经耗尽,而最可怕的是,氧气,这是维持生命的必需物质,现在也已供应不足。所有的医院都实行定量配给制,有些医院的氧气供应量非常少,而一旦氧气耗尽病人就会死亡。氧气瓶以黑市上的价格(一个原来价值6000卢比的氧气瓶现在卖5万卢比,合670美元)出售,因为绝望的病人已不再寄希望于获得一张医院床位,他们只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在家里储备氧气。
印度医院人满为患 图自路透社
为什么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就在今年1月,印度卫生部长还在高呼“印度已彻底击败了新冠病毒”——这句话所暴露出的仅仅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傲慢,因为随后新冠病毒就一把扼住了14亿印度人的喉咙。我们没有利用1月份的时间窗口来增加疫苗供应,确保氧气厂增加产量,强调社交距离和遮掩面部的重要性,而是让5个邦继续举行大规模的选举集会,让350万朝圣者在库姆·梅拉节期间聚集在恒河岸边。在印度,宗教情绪、政治斗争和裙带关系往往胜过公共卫生原则和常识。
没人再关注病毒,因为我们已经宣布自己取得了胜利。然后,第二波疫情袭来,正如有头脑的人所预料的,这波疫情凶猛得犹如洪水猛兽,使2020年疫情看起来就像是浴缸里泛起的涟漪。无疑,这波疫情是由一个病毒变种引起的,它可能是令人谈虎色变的B.1.617病毒,它还携有两种突变——E484Q和L452R。对这一病毒变种全球蔓延的恐惧导致各国竞相拒绝印度人入境。
作为一名医生,我证明这一病毒变种似乎更具传染性,而且很可能更具杀伤力,似乎比原始病毒更容易影响到年轻人。年龄在26岁至44岁之间的年轻患者现在占所有病例的40%左右,几乎占死亡人数的10%。
疫苗奇迹本身就是个丑闻。我们没有力争让所有可靠的疫苗生产商储备印度所需的17亿剂疫苗,而是沉浸在“疫苗超级大国”这一虚名中。政府做的简单算术题错得一塌糊涂:截至3月,印度一直在向74个国家提供疫苗,出口的疫苗剂量远远超过了本国公民接种的数量。
印度人最初对接种疫苗还犹豫不决,而此时却又拼命想要得到疫苗,拥挤的人群吵闹着想要得到一剂珍贵的疫苗,却发现孟买的大多数疫苗接种中心已经库存见底了。由于在印度广大人口中只有大约5%的人接种了疫苗,现在距离群体免疫(即70%的人接种了疫苗)的日子还有700多天。
因此,可悲的是,印度现在已经成为了全球疫情的中心,一个被直径只有100纳米的微小病毒压垮的国家。我们正在为我们的自满付出代价,我们只能作为一群沉默的看客观赏这场死亡之舞。
这波疫情还暴露出,印度问题的根源是系统性的,而且隐藏的更深——忽视本国医疗卫生体系且长期投入不足。印度是全球公共医疗预算最低的国家之一,医疗卫生支出仅占GDP总额的1.26%。这波疫情无情暴露出了我们最薄弱的环节——设备简陋、公立医院人手不足以及床位长期短缺。
所有这些再加上领导层缺乏远见,印度的面貌可能因此被永久改变。
(观察者网由冠群译自英国《金融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