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庆：时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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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兆庆

是谁把我抛在岁月的风口浪尖，使我像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蹩脚表演的小丑。在昼夜更替的奔波中，不得不清空曾经烙印在脑海中的许多细枝末节。本来，我可以是一阵溜河风、一朵丰盈四月的麦花、一粒在黄河大堤外落定的尘埃。

是谁站在棉絮般的云层里俯瞰我从上帝之子变成耶稣之徒，从纯白变成墨黑。其实，我有足够的选择让自己活得简单一些，我宁愿是黄河滩上的一棵柽柳，一株匍匐在沙滩上的芦苇，面对荣枯有度的四季，把自己的梦延续的足够长，只允许溜河风把我的梦装扮的迤逦连绵。

颠簸在时间之外，我成为众矢之的，没有躲藏的余地。

我知道，即使把身子缩成卑微的一团，像童年捉迷藏时，猫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奸巨猾的时间总有一天会把我缉拿归案，老账旧账一起清算。

我的往昔是年轻人的历史，老人的往昔是我的历史，我不上不下，很尴尬地卡在中间，年轻人在我身上看到苍白无力的未来，我在年老的人身上看到伺机而动的苍老和疾病。

我每天快乐地行走在路上，快乐的像个傻子。晨曦在我身后升起，连绵不绝的溜河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我希望白天长一点，晚上短一点，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风雨兼程。

即便如此，前方不起眼的路略施小计，就把我的一生推到万复不劫的境地。

我还是以活着为荣，有好几个孩子还没养大，有好几个女人还没认识。我把自己活成黄河滩边上的那道小郾、那朵飞扬的芦花、那棵低矮的柽柳。溜河风把我的面孔打磨的棱角分明，农事在我的手掌上拓印下锄光镰影，而悄没声息的飞沙钻进我眼里，惹的我泪流满面。

走了那么长的路，除了沿途变幻莫测的风景外，我一无所获。在前方不动声色等着我的，除了是陷阱，就是深渊。

即使我熬到子孙成群，在博大精深的自然界面前，我照样是一个孙子。

黄河滩的芦苇丛里，响起悠悠的牧歌。一些喜欢凑热闹的虫蚋，在细软的溜河风中，吹拉弹唱。行走在路上，再回首追望走过的路时，已了无痕迹。

我站在黄河滩上聆听阳光振翅飞翔的声响，听到远处村落里零星的鸡鸣和狗叫，听浮桥被重载的车辆碾压时欢畅的呻唤，听藏匿在麦秸垛背后的男女的嬉笑。场院里晒了一整天的麦穗散发出阳光的清香，人使唤着牛拉着石磙碾压麦子，牛使唤着人掂屎端料，不知道究竟谁在使唤谁。

当大地被一层一层的细纱蒙着了眼睛，四野间骤然暗了下来，一个平淡而美好的白天又宣告结束了。荷锄回家的路上，有人给家里喂养的生灵薅了一把草，有人在路上捡到一把丢失的庄稼，有人两手空空，滋生了一身的疲惫。

去年，一个失散了三十多年的伙伴，突然给我打来电话，除了声音有点改变外，我还能通过细微的脉搏猜想出他儿时黝黑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我们都在时间的河流中日渐终老，没想过今天蓦然的偶遇。

我斗胆问上苍，我命运的绳索究竟牵在谁的手里？

作者简介

李兆庆，河南台前人，著有《成吉思汗》《忽必烈》《拖雷家族》《大唐玄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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