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年鉴选刊》作品连播(11)】甘肃藏族散文诗群:​梅里·雪、扎西尼玛、仁谦才华

21世纪散文诗·第510期

散文诗群方阵(甘肃藏族散文诗/主持:扎西尼玛)

石门镜湖(外一章)
梅里·雪
闪亮的湖水,草原的镜子,照耀花朵深处的马匹与飞鸟。
水上没有船,帆影是高原之舟——牦牛。
白牦牛潮湿的眼睛里,我看见挤奶阿妈笨拙而硬朗的身影,也许,我能数得清草原上无数的牛羊,但数不清露水的清晨里挤奶阿妈熬过的艰难日月。
那么多的花温暖着草原的心脏,那么多的水怀着柔情穿透苍凉,穿透草原的沉寂和悲苦。
花径深处,勤劳的蜜蜂追赶霞光,湖边的牧人,脸上看不见风吹雨打的悲伤和凄苦,湖水里没有盐,但我决不否认他们新鲜的奶茶里有着咸味的生活。
晨光浅照,炊烟下,一顶一顶黑帐篷在草地上留下执著生活的家园印记,野花和青草伴着家园在风雨中挺立。
一匹马,咯噌,咯噌,吃草的声音在苍茫寂静中显得格外辽阔,像牧人的心远在尘嚣之上。
内心静默的人,看紧你心中那一滴析出的——
镜子一样波澜不惊的蓝。
生命被风吹过
在物质的大地上走累了,人是需要一块清静的精神高地休憩的。
我必须把沾着你体温的那块石子放在高处,放在最大的玛尼石堆上,吹清新明朗的风。
依旧让你做生活的沉默者,这次我一定要祈求高处的神:让你怀抱星辰,怀抱日月,怀抱草原上干净的风。
祖母说,草原上的一切都被风吹过:石头。枯草。山坡。牛羊。木轮车。就连大地深处的那些骨头。我也看见了祖母被风吹皱的脸庞和皴裂的手指。
这么多事物在风中学会忍耐、妥协,保持被大风洗澄澈的内心,在艰辛苦难的日子里藏下岁月的惆怅,沉默,安宁,保持生存的平静,一季一季等青草长起来。
现在风也要吹你。吹干你委屈半生的泪水,吹散你体内的病痛,吹尽你在尘世中的疲惫。
吹醒你,在来世的路上你要怀抱痴情与热爱,怀抱自信与责任。
生命被风吹过,就不会受任何限制与左右,荣辱不能,浮华不能,沧桑也不能。
诗家档案:梅里·雪,女,藏族,本名梅生华。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住在城里的麻雀(外一章)
扎西尼玛
今夜,它们栖息在锅炉烟囱的口沿。
深渊之上,扣紧断砖的边缘。
缩紧骨头,单薄的羽毛,护住小小的心脏,依偎夜色里相互的平安。
我本以为它们不会离开村庄的屋檐,那里最适合做梦,畅快地呓语,与满天的繁星守望相助。
一种渴望淹没了另一种幸福。
我仔细地数过它们,七只。实际上一直住在我的心窝,是故乡的亲人。漂泊,找寻,构筑巢穴。
翅膀的方向,时刻朝着北方的大雪。
漆黑之水,浇灭霓虹。
天穹的蓝丝绸,让我们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一只羊的眷顾
绵延的青草,是一个个孤寂的新娘,怀揣露珠甜美的营养,摇曳,期盼,喂养整个草原的生活。
刀子抵达喉咙的时刻,一只羊的眷顾,就是一群羊的眷顾。我是翻过羊圈逃走的,是来到城里走丢的。我们对疼痛习以为常,喧嚣的栅栏,让隐藏的伤口,撒上月光的盐巴。
一滴血,是阿妈额头的朱砂痣,儿行千里,心头抹不去的温暖。
一缕血,是漂浮红色花瓣的小溪流,铃铛鸟的呼唤静静回旋。
烧烤摊,午夜的道场。
铁钎上的灵魂,与火共舞。
我与一双臌胀突兀的羊眼相遇。
那里摇晃着故乡的细雨。
诗家档案:扎西尼玛,藏族,原名王生福,甘肃天祝县人,甘肃省作协会员。曾参加第九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父亲·草原(外一章)
仁谦才华
又到雁阵南飞的季节了,那声声滴血的泣叫留给草原最后的守望者几片疲惫的羽毛,一串欲滴无泪的诗行。
在一个秋风瑟瑟的傍晚,父亲圈缩在温暖了他一生的皮袄里,像一只带病的欲翔无奈的孤鹰,孑然守候着渐渐褪去的生命色调。大口吞吐着呛人的旱烟,冷隽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渐远的雁阵,一直消失在苍茫的视野里。
父亲抖了抖身子,走出帐篷,在群雁起飞的地方,捡起一枚飞落的余热,感动着情绪的第一个驿站。
花,开了;花,谢了。多少人世沧桑涌上心头,老泪打落枯萎的草叶,在穿越草原胸膛的秋水中打了个转,尔后向着不知名的方向缓缓飘去,距离的念情由此拉开,且愈拉愈长。
太多的时候,父亲的情绪总是伴随草原的情绪而拨动着的。每每大地复苏,父亲总会好奇地躺在软软的草甸上,用听惯了万籁的双耳,不厌其烦地去聆听草原深处的脉动和草芽儿拔节的声声脆响。专注的眼神总是滞留在初上树梢的每一片新绿上,仿佛要迫不及待地找回春的答案。
百花吐香的季节,父亲常常用他那双近乎笨拙的手,玩童样好奇地追捉扑闪在万花丛中舞蹈的蝴蝶,满面的笑容显得那般灿然,那般可人。想必那一刻,父亲已经拽住了童年的尾巴。
朔雪灌满草原的时候,父亲一直在延续着秋的情绪,他全然不顾地把一个个萌动过、燃烧过,也毁灭过的感动一古脑儿蛰伏在冰雪的最低层。或许只有这样,他的心境才能和冬天的草原一样,在宁静中吻合,也或许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诠释生命中另类内涵的深邃。
父亲老矣,父亲一生弥爱的六弦琴又在响起,那悲怆低回的长调里,依然流淌着父亲的草原上生命的歌谣。
母亲河
从积雪被阳光的炽热化成第一滴水开始,母亲河就将千年的光华,万年的沉淀,组合成一个个音符,时断时续地从雪山之巅缓缓流下,跳动在父亲的草原上,在九曲回环的缠绵情节里唱出了生命中第一个音节。
童年碎影,梦中呓语,母亲的泪抑或花蝶翩然的舞姿丰盈着母亲河的音节,濡湿着母亲河干涩的喉咙。
醉态中的母亲河没有速度,没有时间地缠绕着父亲的草原,满足着每一根深入的根须,滋润着每一朵吐蕾的芬芳。过早地在她谱出的第一个音节上打上了颤音和休止符。
不辱使命的母亲河又要前行了。她不是不想回旋和挽留,而是矗立在她身后的十万雪峰不允她附着更多母性的柔忍与恋旧。就这样,母亲河一路欢唱,一路述说……不知感受了多少峰回路转的惊喜与美丽,也不知淌过了多少荆棘丛生的苦难与历练。终于,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淌出了紧系父亲的草原和草原的儿女们生死别离又轻歌曼舞的生命交响曲。
阴雨霏霏的日子里,母亲河的烦恼和孤独在肆意膨胀,汇聚着千万条沟壑中飞泻的洪水,狮子样撕破草原的衣襟,狂奔乱吼中撩起硕大的石块,重重地砸在草原的胸口,给草原留下串串带血的诗句。情绪过后的母亲河一如往常,只是把这一时的冲动,轻意归结为她生命的交响曲中低回婉转时的重音加高八度的一次宣泄。
诗家档案:仁谦才华,藏族,甘肃天祝县人,中国作协会员、甘肃省作协理事、曾就读鲁迅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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