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就一个字
项羽兵败,乌江自刎。
杜牧说,可惜了,“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李清照则说,项羽你真棒,“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学者李零说,杜牧说的是兵法,李清照说的是气节。中国古代兵法的要义是能“忍”能“狠”(见章士钊《柳文指要》所述其“友人”的心得)。“忍”起来,要多窝囊有多窝囊,装孙子,钻裤裆,包羞忍耻。“狠”起来,则杀他个片甲不留,斩草除根,无遗寿幼,把一肚子的“鸟气”全释放出来。
李零先生说,这对了解中国政治历史的经验和中国人的行为特点很重要。确实如此。“忍”和“狠”这两个字,细思恐极。
鲁迅先生从劳动人民地位的角度,将中国历史分为“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其实这还不算是深刻。这两个时代,都只是表象,其精神实质是“辱”的恶性循环。
面对侮辱,首选是“忍”,忍住了,就是所谓的“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但总有实在忍不住的一天,就到了“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就是所谓的造反,这个时代更惨,因为一旦成功,就要发“狠”了,“狠”起来变本加厉,“忍”之深“狠”之切。
奴隶很可怜,面对来自强力者的压迫和侮辱,大多数情况下都只能选择忍耐。手握强力者对弱者的欺凌和侮辱,是一种野蛮。在历史上,这种野蛮源远流长。起码可以追溯到儒家的等级制度尤其是“三纲五常”,在这个意义上,批评“儒者辱也”也不算是过分吧?
《鲁迅与孔子》的作者王得后说得好,“'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孔子和孔门弟子安身立命的学说精魂,是儒家学说的根基”,而鲁迅与先驱者们则是要反抗专制压迫和奴役,反抗人的奴隶地位,呼唤人格独立,要求尊重个人的权利,建成一个“人成为人”的社会。
毋庸讳言,除了“主人”的侮辱,奴隶之间也相互侮辱。其后果就是,对“辱”的麻木,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阿Q。一旦这种麻木开始苏醒,可能后果很严重。
把“辱”的恶性循环转到爱的良性循环,真正实现“平等”“友善”,是个大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