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牛三》董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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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喔……″屯子里的鸡叫了，一家连着一家。

　　″吱讶……″庄稼院门响了，一户接着一户。

　　清晨，厨房里传来锅碗瓢勺的碰撞声，牛三被这响声惊醒了。但他在被窝里懒粘半台得起来。不知是睡意缠的，还是眵目糊

　　粘着，那双眼晴紧巴巴的，说啥也睁不开。他把那舌头在嘴唇外像刷帚刷锅似的抿了一圈儿，跟虾米一样蜷着腿，晃晃脑袋，翻翻身子，打着哈欠，又把那圆脑袋缩进被头，鼻子里又拉起胡琴儿……不过，他那对扁扁耳朵可精神了，集中精力听厨房里的响动。

　　昨晚，牛三的麻将隐犯了，他那双手热得发痒。他把老婆提拉耳根儿的嘱咐忘得一干一净。打完了八圈，己到了小半夜。虽说没啥输赢，散摊时他却打蔫了。想到老婆那张鞋底子脸，顿时，脊梁骨子冰凉，感到一阵儿肉皮子发紧。他心里琢磨着:回家去，他怕老婆生气，不回家，只能给自个加罪，想到这儿，心里有些打怵……

　　他像作贼一样哑摸悄声地走进院子，在前门口站了一会儿，抬手轻声敲了几下门，又把那扁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听里边没动静，在门前来回走动着，一边走还一边咳嗽着，然而，还是没有回声。他困倦地眯着眼睛，瞅瞅西斜的三星儿，叹了一口气，正要去敲窗户时，那房门″哗啦……″一下打开了，吓了他一身冷汗。

　　老婆扠着腰，凶神一样站在门里，开口骂道:″死外头得了，还回来干啥！″

　　牛三笑嘻嘻地说:″当家的，下不为例！″话音还没落地，他麻溜钻进屋里，老婆楞了一下:″该死的鬼！″

　　″咣当……"老婆用力关门，门声山响。她喘着粗气，进屋点灯一看，牛三这瘦猴倒挺麻利，他己脱衣上炕。半截身子己钻进被窝儿。老婆哭笑不得，上前在他的后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跟你说有八百遍了，哪有个x脸！″

　　牛三自知理亏，连个扁屁也没敢放，还没等那脑袋把枕头捂热乎就迷糊着了。

　　当牛三再次从朦胧中醒来，那窗棂上己爬满曙色，他预感形势不妙，一骨碌爬起来，猛劲儿睁开眼睛，眵目糊把眼睫毛粘掉了好几根儿。

　　″你真是没记性，脸让狗舔了！"老婆手里拿着黑乎乎的烧火棍，一步闯进屋来。

　　牛三吓得直哆嗦，他怕那家伙打在身上，哧溜儿蹿到墙旮旯，手忙脚乱三把两把蹬上裤子，披上棉袄就要下地。

　　老婆举起烧火棍，指着他的脑门子:″我问你，到底想不想过日子？″牛三龇着大板牙，梗着脖子，笑道:”那还用说，庄稼人不过日子过啥？″

　　″你是庄稼人吗？"牛三一挺脖儿:″谁说我不是！″老婆翻他两眼，愤愤地说:″瞅你那个熊样儿，满屯子数数，谁像你，刚出息几天儿，美得就不知道北了。"老婆把手中的烧火棍晃了晃，吓得牛三眼皮一阵乱眨。

　　″人有人脸，狗有狗脸，老母猪还有个长巴脸呢！我问你，有脸就放个屁，往后咋办？″她气乎乎地问。

　　牛三下了地，趿拉着鞋，嘻笑道:″你是掌柜的，我听你的呗！″老婆放下烧火棍，口气软了下来:"打今个起，你把麻将给我忌了，每天一筐粪，再没记性，看我咋收拾你！″

　　牛三咧咧嘴，苦笑道:″忙啥？活不是一天干的！″

　　″活祖宗，你可把我气死了！″老婆一把听他抻过来，随手拽住耳朵拧了个麻花劲儿。

　　牛三心里一阵害怕，赶忙挑顺溜地说，才把那只耳朵解放了。

　　他想:这叫什么呀？一个大老爷们，让老婆管到这个份上，要是传出去，你说寒惭人不？″于是，他抽冷子蹿到外屋，端起一个瓦盆向老婆示威道:″吃你饭长的？再管，我就摔了它！″老婆一点也不示弱，指着他的鼻子说:″摔！不摔你就不姓牛！″

　　牛三暗中一咬牙，把那瓦盆摔在地上。

　　老婆心疼家什，脸上却不动声色。

　　牛三见老婆没有反映，心中暗暗一笑，以为这招儿真灵，又逞能道:"老子他妈不过了，我把房子扒了！″

　　老婆毫不含糊，抓把镐头往他怀里一搡:″扒！不扒你不是你爹做的！"牛三心里一惊，拎着镐头走过去，壮着胆砸了一个泔水瓢。然后，头也没回地溜头了。

　　老婆真的没有想到，丈夫会有这样的″壮举″。她两眼瞅着那堆碎瓢发楞，然后扑到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牛三到屯子里，鬼使神差地转了悠了一圈儿，又蔫头蔫脑地走回家。蹑手蹑脚地进了屋，见老婆趴在炕上″噎噎……″地哭，也没敢惊动她，小心翼翼地把摔在地上的碎片儿拾掇出去。

　　日上三竿，他饿得发慌，肚子里叽拉咕噜的，偷偷地从盆里抓个凉豆包啃上几口，抄起扫帚把房前划拉一遍，趴到窗台上听听，老婆仍在″噎噎……″地小声哭着。牛三长叹了一口气，找了一把尖镐，走到大门外，冲那粪堆皱皱眉，轮起大镐刨起粪来。

　　屋外，那″吭吭……″的刨粪声，震在老婆的心上……她趴不住了，泪眼巴叽地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见牛三闷头挥镐刨粪，脸上汗涔涔的，心中一阵酸楚。她想:头些年，吃″大锅饭″时，他奸懒馋滑都占全了……分田到户后，我恨不得立马让他变勤快，不是拧就是骂，整天不给好脸子……他也是个男子汉讶？能当小孩儿对待吗？这么些年，我给了他什么呢？应该给他些什么呢……她想了许久，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太阳落山了，牛三还在不停地挥动大镐……老婆好像听到了他饥肠漉漉的叫声……扯下条毛巾擦擦眼，扎上围裙下了地，到厨房烧火做饭去了。

　　老婆一直没和牛三说话，牛三也不好意思和老婆开口。

　　饭桌上，俩人闷头吃饭，谁也没搭理谁。吃完饭，牛三感到无聊、没趣儿，漫不经心地出去串个门儿，没呆多大功夫又回来了。

　　到了晚上，牛三自动把被褥往炕梢推推，和老婆拉开点距离。俩人还是一声没吭，可翻来复去一夜谁也没睡好。

　　天刚放亮，牛三就起来了。他再也不敢趴被窝子，他一骨碌爬起来，蹬裤子穿祆、穿鞋下地，走到屋外打扫打扫院子，拾掇拾掇砖头瓦块儿，背上粪筐出去了……

　　老婆站在前门口，手搭凉棚儿，看着牛三远去的背影，心里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2021.6.27.13.26分于盘锦

作者简介：董凯.笔名:恺悦.网名:山巅白雪.祖籍:内蒙古通辽，现居辽宁盘锦.1955年出生，中共党员，大学学历，1993年毕业于河北文学院.中国乡土诗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土诗人，中国乡村作家，盘锦市作家协会会员，盘锦市诗词学会会员，盘锦市儿童文学学会会员，盘锦市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盘锦市音乐家协会会员，盘锦市电影家协会会员，2018届新时代中国故事高研班学员，盘山县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