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画 | 张执浩:河流拐弯的地方

▲ 【奥大利亚】Artsaus

阳光真好

只晒那些需要晒的

第70期

诗 | |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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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野花

张执浩

我愿意为任何人生养如此众多的小美女

我愿意将我的祖国搬迁到

这里,在这里,我愿意

做一个永不愤世嫉俗的人

像那条来历不明的小溪

我愿意终日涕泪横流,以此表达

我真的愿意

做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2003年夏

| 诗人手稿

| 诗人诗选

阳光真好

洗净的衣服拧干后

要在空中抖开

一个人能干的活无需两个人合作

我在树阴下睡觉

阳光真好

只晒那些需要晒的

妈妈你真好

不把床单洗干净你不会叫醒我

而当我醒来

我会像泥鳅一样灵活

抓紧床单的一角

旋转着身体,使劲拧

你在那一头咯咯地笑

我在这一头越拧越起劲

到现在仍然不肯松手

春日垂钓

这片水域和那片水域没有什么不同

当我以为我还是我

一条鱼已经开始咬钩

仍然有慌乱和激动

但再也没有非分之想,没有了

我熟知水下的生活一如熟知

眼前的世界:浮漂在摇晃

踏青的人争抢着与水牛合影

空气中漂浮着鲜花与落叶的味道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同一个地方

我凝神定气地思想着垂在水底的鱼钩

我甚至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不是在垂钓,而是在回味

当年的那个动作——

我想起来了:那年春天

一位少年守着四根鱼竿

在它们之间气喘吁吁地来回奔跑

河流拐弯的地方

河流拐弯的地方

河水你推我搡

从犹豫,慌乱,到咆哮

直至被彻底驯服

在下一个弯道来临前

当你站在高处平静地眺望

这段无比熟悉的河道

你是否有过不羁的冲动

有好多次

我守候在日落的地方

等着一个人

头破血流地朝我奔过来

慢动作

所有的慢动作都好看——

绿芽慢慢拱出泥土

花苞慢慢打开

花瓣边落边在风中旋转

涧溪得过且过,而蝌蚪

在尾巴脱落的瞬间

趾蹼才分出了清水与浊流

这些慢啊,这所有的慢

都抵不上从道路尽头

缓缓驶来的那辆轮车

轮辐在朝阳里闪闪发光

当我们看清楚它的时候

它正沉浸在晚霞中

而此时你我在熙攘的街头

像所有人一样擦身而过

我回头看过你了

但你没有看我

你回头看我的时候

我假装骄傲地消逝在了人群中

然后你上了你的轮车

我上了我的坡道

我慢慢活成了我,活成了

你再也不想见到的那一个

星期天的雪

星期天的雪

星期一化一点

星期二化一点

到了星期三还没有化完

太阳出来了

照着星期四的屋顶

月亮出来了

挂在星期五的山头

星期六一整天都在泥泞中

傍晚红霞满天

半夜树枝折断

星期天的早晨大雪覆满门径

人世安静莫过于雪落无声

你在天光下沉睡

你梦见了给你温暖的人

| 诗人简介

张执浩,1965年秋生于湖北荆门,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汉诗》主编,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苦于赞美》《宽阔》《高原上的野花》等多部。曾获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诗刊》年度陈子昂诗歌奖等多项奖励。

| 评论摘要

张执浩的诗歌回到了日常生活和烟尘滚滚的现场——“在场感”,并在动态的生活中激活和再次发现了“诗意”,同时诗歌也是一种“替代生活”“想象生活”的特殊方式。在日常甚至庸常中发现诗意,更具有一种可靠性,那种体温更让人亲近、亲切。张执浩强调真正的生活在此处和当下,强调日常生活的重要性以及命运感。这种写作方式在更深的语言、精神甚至生活方式层面印证了“文学作为生活方式”(哈罗德·布鲁姆)。这也是对诗歌真正意义上的维护,尤其是从现代诗歌的功能而言。

——霍俊明

诗人是被词语找到的人,也是被词语写下的人,也是被词语围困的人。但从前和现在的很多写诗者并不具备这样的自觉意识。他们并非不明白现代人、尤其是诗人,是“语言人”,但他们并没有从观念和情感两个方面,真诚地——如同张执浩一样——给予语言以本体论位置;他们自以为是地搬弄词语,扭曲它们,甚至以为可以消灭它们;他们不知道每个词语里面都有个深渊,每个词语后面都有无数道被历史和现实投射下的重重影像;他们不明白那些司空见惯、毫不起眼的词语——比如“命运”——会在某一刻让人目瞪口呆,无以言说。某种意义上,对词语的敬畏之心,从主动出击去挑选词语到看似被动来接受词语的逆转,同样是张执浩对须臾不可离的词语的关怀与关切之情怀的体现:与词语的和解就是与生活的和解;与词语的携手就是与“不可避免的命运”同行。

——魏天无

▲ 【澳大利亚】Artsaus

Artsaus,澳大利亚印象派田园画家 ,他的作品色彩艳丽而柔和,鲜明透亮,每一幅所展露的都是关于爱的主题,那些如花似叶的美好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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