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是有信仰的
起身
□芭蕉雨声
荷花好看,茎中空,一场外力摧迫,茎折叶残,香消玉殒,其状惨然。
昨下午四点多,狂风来得突然,关闭所有门窗,真怕楼房被连窝端去。
沿河垂柳拼命摇晃,把枝条甩断了也停不下来,身不由己的模样真让人担心。
说风就是雨,风助雨势,雨串飞扬四溅,激荡出浑浊烟雾。雷电冰雹也来凑数,玉米粒大的冷蛋儿噼里啪啦敲打窗台。整个世界都是缥缈凌乱的白。
天地发威,草木没有办法,人也有些惊慌。喜欢雨天的我,面对如此凶险的架势,不能安安生生坐着听雨。一面安慰自己没事,一面脸贴玻璃朝外望。重物变得轻浮,人间飘摇不定。
强对流肆虐大约半个钟头,风住雨歇,大街又成泽国。十字路口汪洋一片,浊浪翻滚,污泥臭味儿熏天。一个浪头打来,商铺门前看稀罕的孩子们尖叫后退,兴奋不已。车子泊在水里,胆大的司机一脚油门冲过去,涌起更大的浪潮。
荷花早上还好好的,经此番折腾,一朵都没了。叶片反卷,苍白裹挟灰绿,茎杆纷纷折断,落花不知去向。偶尔一朵带着断茎躺在水里,伤口还扯着黏黏的细丝。
凑近内堤来回找寻几遍,确定那朵惊到我的淡粉色荷花真的不见了,隙间叶底都没有,未留片言只语就消失了。
每天都有新花样拦我去路,瞅见了就停下晨练的脚步,果断跳下来给花拍照。收入手机便觉万事大吉。
这次收进来的淡粉花朵,碗口大小,重瓣。极淡极淡的粉,几乎纯白,瓣尖轻轻搽一些儿薄胭脂,晨光透射过来,恰好剪下花的侧影,细节丰富,表情生动,朵儿含情脉脉望向我。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扭脸指给一旁的陌生人,也不管人家是否欣赏,只管将我心底饱满的欢喜分出去一点。这朵背后还藏着一朵一模一样的,也被我捉住,一并掖进手机相册。一早上净跟荷花厮混,忘了吃饭时间。
濛濛细雨还在滴落,我踩着石头在堤上逡巡,流连再四。桥上几个人对我喊话,说雨后湿滑,不安全,要远离水边。他们穿着制服,提醒我应是出于职责惯性。
遇见了上次与我玩耍半日的小女孩,还有她的妈妈。女孩先认出我,喊我阿姨。很乖巧的孩子。她带着彩绘本,下到内堤,想近距离看看荷。也照例被喊话,我拉她上来。翻出照片给她看清晨还在绽放的鲜花。
与女孩妈妈闲聊这场雨和积水成潭的路口,惋惜惋惜这块不成样子的荷田。她住河南,我住河北。
说话间,时不时能听见茎杆折断的声响。肥硕的叶片一旦不能直立着撑开,便成了自身沉重的负累。
一夜忧心,今晨赶早过来。
桥上打远一望,竟看到有粉红色挺立,数出十几朵盛开的。心稍安。
身负重创的荷叶没有一片完整的,毅然带着破洞出场,很沧桑,很威武。残破断裂的茎杆不再流出白色汁液,挣断细丝,收缩伤口,正在努力自愈。
没人告诉荷啥是倔犟坚忍无惧无畏,它们凭本能去受,去做,去恢复元气。然后重生。荷看似柔弱,没有大树发达的根系可以依存,却自洁自爱,自有一套存活法则。是我多虑了。
荷的本能里蕴含的力,来源于信仰。荷是有信仰的,不信天不信地,荷唯一的信仰是夏。夏无尽,荷不灭。
水流很急,水位下降半米左右,畅通的水路是毁掉部分荷换来的。
荷对于河流也许只是可有可无的锦上花,于我却是真实的牵念,是我的伴儿。我尽我的能力守护它,想让它好。
见荷缓缓起身,我也该放心了。
2021年7月1日 农历五月二十二 星期四 阴 转小雨 23到33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