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观跑题 | 二次元有国界吗？谈谈作品内外的民族主义

2021年2月11日，全球华人在一片热闹祥和中喜迎除夕，但二次元圈却炸出了山崩地裂的政治丑闻：日本著名声优茅野爱衣（代表角色蝶祈/芽衣/诗羽/爱丽丝）涉嫌悍然公开参拜靖国神社。虽然茅野随后进行了公开解释和道歉，但很多二次元和三次元粉丝依然义愤填膺，甚至有热议观点认为应当直接下架其所有参演作品。但也有反驳指出这一做法既不可行也不理智，时下流行和过去十年间经典的动漫作品几乎都有茅野的身影，何况声优的行为不应与角色捆绑，更不应连累作品的其他主创。

不少受众认为二次元本身就是一个外部壁垒明显而内部认同极高的群体，二次元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文化基因，而不应再被现实中的政治纷争困扰。甚至，二次元不仅有独立的符号系统和评价机制，还产生了二次元“国歌”等准政治现象。然而，无论在作品内外，二次元始终没有摆脱现实政治的影响，尤其是国家之间的民族主义问题。所谓民族主义，即给予自己民族国家高于一切的关注和热爱。民族主义往往导致对其他民族国家的抹黑、仇恨甚至实质性伤害，因此是一种强烈、偏执、狭隘的国家认同，而不同于正常、健康、理性的爱国主义。

话分两头，我们首先来谈一谈作品之外但仍然与二次元相关的民族主义事件，然而再聊聊二次作品本身对于民族主义的处理。

事实上，就日本二次元从业者参拜靖国神社来说，茅野爱衣绝非第一人，也很可能不是最后一人。其中，近期最为出圈的民族主义分子莫过于《戴拿奥特曼》的主演鹤野刚士。2015年，鹤野就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安倍政府“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支持，随后迫于舆论压力道歉。2017年8月15日，鹤野刚士公开发表推文宣示自己参拜靖国神社，但其宣称自己只是“祭祖”。然而，这一天正好是日本战败投降纪念日，安倍也出席了“二战死难者追悼仪式”并且做出了避重就轻的发言，其真诚度还远不如日本天皇的“深切反省”。因此，很多粉丝认为鹤野刚士在当天的言行并不是巧合。此后，鹤野受到了业界和舆论的广泛批评，圆谷也有意对其进行雪藏。但近年来其言行却愈发放飞自我，甚至在社交媒体上用戴拿配图公开声援地区分离主义分子。对于鹤野刚士的种种言行，不少奥特曼系列粉丝直言其“不配成为光”。

当然，由于次元壁的存在，演员和声优的言行并不必然会被投射到角色和作品上。但值得注意的是，很多二次元本身也会涉及到民族主义问题。下面我就再聊一聊二次元作品本身是如何处理民族主义问题的。

细分之下，二次元作品的种类有千千万万。但究其本质无外乎两种类型，即热血和日常。其中日常作品的舞台较小、冲突不大，其剧情也往往与民族国家牵涉不深，因此较为安全而不太会踩雷。但热血作品则不同，因为其剧情中必须安排作为反派的群体出场，否则热血战斗就会变得没有意义。而如果反派被视为隐射了某个现实群体甚至现实国家，作品则必然会踏入民族主义的雷区。要避免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较为成熟的套路。

其一是架空历史和地理，将作品舞台设定在民族国家不存在或者已经魔改到失去现实意义的时空中。在经典作品中，前者的典型代表是《火影忍者》，而后者的典型代表则是《叛逆的鲁鲁修》。其实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两部作品中的部分角色其实都表现出了非常危险而极端的政治倾向，部分甚至还得到了作者的认可。但由于是十足的架空作品，受众一般不会进行不必要的联想。当然，也有一些作品的架空设定本身就宣扬了某些现实的政治倾向，甚至包括直接的民族主义。对此，《红色警戒》系列游戏可谓是“登峰造极”。

其二是将反派设定为非人类生物甚至非科学现象。在这种设定下，人类会本能地超越民族国家的纷争而选择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因此，即使剧情中出现了现实中的民族国家，一般也不会引起受众的反感。譬如，神作《新世纪福音战士》虽然也有不少情节隐喻和讽刺了现实中的大国政治，但并没有冲淡人类迎击使徒的悲歌主题。当然，《奥特曼》系列在本质上也属于这一套路。但《奥特曼》的高明之处则在于，除了“奥特曼打怪兽”的热血主线以及亲情、友谊、勇气等常规主题外，圆谷还在很多情节着重表达了反战和环保的思想，因此成为各国人民普遍喜爱而久看不厌的精神食量。

相反的，如果某一热血作品的设定不能满足上述二者之一，也即反派是现实中某一民族国家的人类，那么就很容易引发争议。近期精准踩雷的重量级作品当属《刀剑神域·爱丽丝篇》。从本质上说，刀剑神域的战斗舞台基本一直都是架空的（《序列之争篇》除外），但其大量角色都是来自现实世界不同国家的玩家。因此，民族主义的纷争其实一直是一个埋在主线剧情下的巨雷。对于作者而言，这个问题不谈就显得失真，谈了则必然引发争议。而在《爱丽丝篇》中，作者则选择直接亲手引爆了这颗巨雷。在原作中，作者花费大量笔墨描写受到蛊惑的中、美、韩等国玩家如何大举杀入游戏舞台，进而无差别地屠杀日本玩家和人工智能。虽然作者随后进行了道歉，而动画制作也刻意淡化了这一情节，但其引发的争议至今也没有平息。如果仔细思考不难发现，作者其实是想表达对于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批评态度。但为此而将多国玩家描写成反派，是不是本身就表现出了民族主义呢？

除了主要设定，动漫中的细节也有可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民族主义情绪。譬如近期引发轩然大波的《我的英雄学院》。该作是一部架空作品，本身应当不太容易踩雷。其早期在二次元圈中口碑也极佳，绝对是叫好又叫座的典范。然而在漫画第259话中作者突然作死，引入了与人体实验相关的角色志贺丸太。随后立即有评论指出，志贺是侵华日军731部队实验用的细菌名，而丸太（maruta/原材）则是731对于人体实验对象的蔑称。如果作者是有意为之，那么这就不仅是民族主义问题了，而是十足的法西斯反人类思想。虽然作者一再强调起名为偶然事件，但对于国内二次元而言，《我的英雄学院》已经被判处了死刑。

除了作者，动画的制作方也有可能触发民族主义事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被一碗鸡汤腰斩的《樱花庄的宠物女孩》。《樱花庄的宠物女孩》是大火ip《青春猪头少年系列》作者鸭志田一的成名作，其动画化后也获得了不错的人气和评分。然而这部日常恋爱系高分动画却罕见地踩雷民族主义。这导致其不仅迟迟没有迎来第二季，甚至还成为了日韩二次元圈大决裂的导火索。具体而言，该动画的制作方包含韩国公司，而该动画的某一集将原作中的“日本料理 ”-“朴素的白粥”魔改成了“韩国料理”-“人参鸡汤”。这一情节引发了日本原作粉丝极大的不满。此外，动画还删去了原作中“挂国旗唱国歌”的重要情节，进一步刺激了日本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该作甚至被部分网友直接贴上了“反日”的标签。在种种争议中，第二季动画便没有了下文。有意思的是，在这一事件中，不少中国二次元也很快发现了华点：人参鸡汤明明是中国料理，为什么又被韩国抢了先？对此，还有中国网友专门进入维基百科更改了词条。

当然，二次元民族主义事件的影响力还是取决于受众本身的群体分布。举例而言，全球最热动漫《辉夜大小姐》其实也触及到了一些民族主义的雷区。在某一话漫画中，作者就直接强力吐槽了印度的文化、饮食和环境问题。可以想见，如果印度也有强大的二次元群体，那就可以快进到赤坂道歉了。

撰文：陆屹洲  审校：殷昊  编辑：张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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