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12章 地宫封闭
杨独翎低头一看怀中的沈亦媚，竟被这非同寻常的炙热熏得闭过气去了。
他惊怒交集，猛地欺身，一掌向六指魔拍去。这一掌挟怒而发，端的有石破天惊之势，如狂雷在半空中连连惊炸。
六指魔身子疾往后仰，而他的右手，在一瞬间从宽大的袖袍之中探了出来，迎向杨独翎。
此人号称六指魔，那么他的手必有特别之处，杨独翎在确认他身份之后，便暗暗留上了心。
这时见他右手赫然探出，在火光照耀下，白得宛似透明的水晶，连手掌脉络、筋血流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十指修长、华美，关节处洁白有力，恰是一只打击乐器的绝妙的手。
尤为惹眼之处，右手小指的下方，横伸出一小截六指，与其他堪称完美的手指截然不同，肉嘟嘟的，呈混沌的血红之色，颇见几分狰狞诡异。
这截小指忽的一弯，就象食指那么轻巧而灵活，凌空一弹，火堆里飞起一点小小的火花，向杨独翎弹来。
杨独翎已看见他催动了无数次火焰，觉他颇有点黔驴技穷，侧一侧身，掌力余势不消，狠狠送了出去。
但眼前忽然亮了起来，不是那一点零星火花带起的微弱光芒，甚至也不是六指魔身后那堆愈燃愈烈的火光，而是犹如划破沉沉漆黑的炽烈的极度闪亮的雪白！
那么强烈而霸道的刺入了眼睛，占据目可视物的所有范围，使整个世界一片雪白。
雪白的世界，容不下第二种颜色，其实和漆黑一团也没有什么分别。
杨独翎在这一刹那感觉到柔风迎面而来，他挥掌相击，怀里一空，沈亦媚已是离他而去，他的心里顿时也是一空，仿佛失落了整个世界。
六指魔抓住沈亦媚，手底的少女徐徐张开眼来，明明命在倾刻，嘴角却是浮起了若有还无的笑意。
六指魔只消手指稍一加力，立可取得这五六年来时时刻刻恨之入骨的女子性命，却被这一缕无染、明净到了极处的笑容平白抹去凶神恶煞的主张。
他愣了一下，沉声喝问：“你中了飞花细雨反噬之毒，功力既失，刚才别说是以清心曲来对抗于我，便是弹曲成音，亦无此能为，给你撑腰的这个人呢？怎不出来？他去了哪里？！”
他越问越快，问到最后一句，纵是刚愎冷淡如磐石的声音也微微带出一丝颤抖，仿佛遇到了什么极端惊惧、恐怖之事。
他还在问，那么她还活着，杨独翎惊喜过望，猛然间没了可支撑站立的力道，踉跄着几乎摔倒在地。
但听沈亦媚缓缓说道：“祖师伯放心，那人决不会难为闪族。他会帮助他们，安然度过这场厄难，一直帮助他们找到可以留驻下来，安身立命的所在为止。”
六指魔不信：“鬼话连篇！你们中原人的话一个字也不可相信！哼，闪族圣女，你和外人串通好了来毁我祭典，本想里应外合，一举攻破琉璃堡，却临时发现了闪族大举迁移的秘密。所以助你弹琴的那个人不再现身，而去追逐我的族人，说不定还通知了大批军队去追杀他们。你呢，就和这小子串通一气，花言巧语来骗取解药！嘿嘿，丫头，好狠的手段，好深的心机，难怪我弟弟死于你手，我也差点儿给你骗了，被灭了族都在梦里呢！”
杨独翎耳听六指魔语气不善，沈亦媚在他手中，只要使出一分力道便可夺去她的性命，他屏气敛息在原地站着，不敢稍有异动。
那阵穿破视膜的极光稍去，杨独翎约略可见到晃晃悠悠的几条影子，除六指魔以外，台上的青铜人，出于保护“圣尊”或是监视他的意图，渐渐逼近到掷火成阵的范围里来了。
杨独翎见机而动，忽然一掌向对面的青铜人拍去。
他素以刀法和掌力取胜，刚强雄浑，是其所长，但这时拍出的一掌，却轻捷飘忽，一掌拍出，连他的身影，也随着那飘忽的掌势化为一体，消失了似的！
他对面的青铜人刚举起武器，转眼失去对手的踪影，不禁为之一呆，腰间受到大力冲击，不由自主向后跌倒，感到身下压着一人，一同重重摔倒在地。
在这隙间，却有一条淡蓝影子从中着地滚出。
沈亦媚在手心里暗藏着能使人短暂麻痹的玉蜂花粉，认准时机抛出花粉，岂料杨独翎也选在这个时候出手击倒了青铜人。她重伤之下行动不捷，被那青铜人撞到半边肩膀，直是痛入骨髓，勉强脱身而出，不免大为狼狈，满脸飞红地白了杨独翎一眼。
杨独翎把沈亦媚扶了起来，才知即便他不出手，她亦有自保之力。
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惭愧，隐隐还有一丝难以表述的不是滋味。这女孩儿事事出人意表，他纵然沸腾了满腔激情，只是有力无处使，她根本不必他来帮忙。
青铜人在倒下时，沾到一点花粉，无法动弹，却见压在底下的六指魔一翻手，抓住那个青铜人，将他腾云驾雾般掷了出去，落到台下，六指魔挺身跃起。
那花粉厉害之极，沾到少许即全身僵硬，而六指魔在这转眼之间便恢复如常，沈亦媚微叹道：“祖师伯能为通神，弟子好生佩服。”
六指魔怒不可遏的目光在面具后面闪过，也不知是因药性未过，还是明知杨独翎这次定然加倍小心，却没立即动手。
猛听得轰隆一声，似雷非雷，在山谷的外围发出沉闷而又惊天动地的声响，之后接连不断的连环炸响，整个山谷霎时摇晃起来。
谷中瞬间大乱，六指魔厉声喝命：“全体退入地宫！”
沈亦媚才见了血色的脸上又变得苍白，失声道：“不可——”
但她的声音湮没在一片炸响之中，地面上那些雪白的颜色潮似退走，好象被飞快地吸入了地心。
无论是遇敌、受伤，遭到怎样的惊险困顿，沈亦媚从未如此刻一样失去镇定，真切的焦急在脸上一览无余，顿足道：“祖师伯，那不成，快让他们退出来！”
六指魔冷冷道：“你还要玩什么诡计？”
沈亦媚知他误会已深，无奈只得加以解释：“雪域方圆百余里内毫无屏障，外人若自雪域强行攻入，怎会直到这时方才发觉？祖师伯，你听雷声就在谷外，且声响沉闷，分明是从外围地面以下发出的炸响。你让他们避入地宫，只怕是有去无回！”
仿佛应验沈亦媚此话不虚，那一直隆隆不断的轰鸣比先前激烈百倍地炸响，地下隐隐然传出惊恐万状的呼嚎。
地面剧烈摇晃着，使得巨大雪松架起的坚固高台也摇摇欲倒，杨独翎挽起沈亦媚斜飞而下，却见身边一条白影更为迅速，闪电般掠在二人之前。
还有接近一半的人尚未来得及退入地下，闻此巨大变动不安地停止了行动，不知所措的望向他们的圣尊。
六指魔奔至山崖深处，俯下腰摆弄了好一会，估计是想打开进入地宫的机关，可一点反响都没有，地宫之门在这瞬间关上了。
沈亦媚低声叹道：“地宫出口封掉了啊！”
她语声微微颤抖，抓住杨独翎的手冷汗涔涔，可脸上神情却是十分复杂，仿佛在接受数百名闪族人封闭在地底下的惨痛事实的同时，却也有着一种奇异解脱。
阵阵惨呼渐少渐弱，而不断惊起的地底炸雷也逐渐变得沉闷遥远，终于消失。
一阵死寂。
六指魔缓缓直起腰来，月光冷森森的射在青铜面具上，宛似一把冷锐万丈的剑，黑发零乱地垂落下来，和宽大白衫一起飘飘举舞。
那样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这一刻显得力弱无依，充满了尘世的孤单与悲凉。
他不知道地宫下发生了什么？
是埋下了火药引动炸毁了闪族穷极数十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基地？
是各处机关毁坏从而把逃出生天的出口都阻断？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而今他的身边，为了掩护踏上逃亡征程的十万流民而特意留在雪域的数百闪族精英，只剩了二分之一。
这数百闪族精英留在雪域的使命，不是为了逃脱性命，而是为了在一旦袭击开始以后，尽可能吸引敌人注意，使其觉察不到绝大多数的人正在流亡奔逃。
但这一仗尚未开始打，自己就损失了一半人马，最关键的，是对方显然已经洞穿了闪族逃亡计划，提前突袭就是一个力证。
雪域受到重大创伤的同时，不知那十万同胞安危如何？
事实上不容他沉于悲伤，在惊心动魄的炸雷停止之后，又一种不同寻常的声响乍起。
那是脚步声，无数脚步踏在雪地上所响起的声音！
一转眼的功夫，山谷各个障碍处，都出现了敌人！
星罗列布，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突然冒出来的敌人，他们成功攻入了地宫，从地宫的各个出口掩出，然后无情切断了地宫所有出路，把之前遁入地宫希翼设诱敌之计的闪族人完全封死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