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梦猎场”与秦“云梦禁苑”考
楚“云梦猎场”与秦“云梦禁苑”考
——兼与吴三元先生商榷
杨双德
云梦梦泽湖晨景图 摄影：褚智泉
2月10日，《安陆水易居》微信公众号隆重推出吴三元先生《古汉阳云梦猎苑在哪儿》的考证文章。因该文论证的是“云梦猎苑”（此称谓不见于史籍，窃以为“云梦猎场”更准确），所以，引发笔者关注，于是认真拜读。吴先生考证的结论是：古汉阳楚国云梦猎苑在今安陆市府城办事处、南城办事处、李店镇、陈店乡；云梦县城关镇、义堂镇、倒店乡、曾店镇；孝昌县花西乡、白沙镇等相关区间范围内。且今安陆市李店镇烟墩湾，是古汉阳楚国云梦猎苑传递信息之所。
秦朝疆域图 图片选自网络
对吴先生的结论，本人并不赞同。但由此产生兴趣，试图结合云梦秦简上关于“云梦禁苑”的记载，就“猎场”向“禁苑”的演变以及与此相关的话题展开讨论，以此就教于吴三元先生及广大文史爱好者。
文物考古和古文字学专家在研究云梦出土的秦简，右一为李学勤（ 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2019年逝世）、右三为陈抗生（武汉大学法学教授，云梦人） 图片云梦摄影协会陈志勇提供
一、“云梦猎场”的成因与起源
春秋战国时期，云梦作为长江流域天然的游猎地，特别是长期作为楚王室的游猎场，在许多历史典籍中都有记载。其中的原委，本人试图作如下分析。
首先，云梦之地水草丰茂，水陆交错。“云梦”一词，在古籍中最早见诸记载的有《尚书·禹贡》荆州：“云梦土作乂” （“乂”为治理、开垦之意，是说云梦区的土地在疏导后已经治理得可以耕种了）；《周礼·职方》荆州：“其泽薮曰云梦”。又见于《尔雅·释地》：“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陓，宋有孟诸，楚有云梦。”《淮南子·坠形训》：“何谓九薮？曰：越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纡，晋之大陆，郑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巨鹿，燕之昭余。”这里的“薮”为水草交织之地。从这些史料中我们可以窥探出：“云梦”这个地方是一片丛林、草泽、丘陵的原野，而非一望无际的湖泊沼泽。我们再看《左传·宣公四年》记载的令尹子文的传奇故事：“初，若敖娶于郧，生斗伯比。若敖卒，从其母畜于郧，淫于郧子之女，生子文焉。郧夫人使弃诸梦中。虎乳之。郧子田，见之，惧而归。夫人以告，遂使收之。” 这里的“梦中”即“云梦”，如果“梦中”是“一片汪洋都不见”的湖水，老虎岂能在此生息？子文岂能被“虎乳之”？郧子岂能到此田猎？这些史料充分说明：在春秋、战国时期，“云梦”的地貌形态应该包括山地、丘陵、平原和湖泊在内，而不仅仅是湖泽。而且，在先秦典籍中，“云梦”与“云梦泽”很可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指地域，后者指水泽。
云梦母亲河——清明河 摄影：褚智泉
其次，云梦之地广袤辽阔，野兽众多，人烟稀少。既然水草丰茂，且地域广阔，当然成为野兽繁衍生息的乐土。《战国策·宋策》：“荆有云梦，犀兕麋鹿盈之。”《战国策·楚策》：“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 这是一幅生动的楚王御驾亲“猎”的画面，车队如龙，声势浩大，使得百兽震恐，啸声如雷。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瑇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柟豫章，桂椒木兰，蘖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鹓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从这些生动的描述中可以看出， “云梦”地广人稀，草木丛杂，经常有野兽出没，是王公贵族们狩猎物、抓野味的好去处。
云梦好石桥附近的羊群 摄影：陈红梅
其三，楚王狩猎实质上是一种军事训练，“云梦猎场”就是演习基地。春秋战国时期，统治者对军事训练十分重视，每当冬季农闲时节，都要组织大规模的军事训练，而军事训练的方式即是田猎，通过训练弯弓射箭来娴习征战技艺。《礼记·月令》说：“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郑玄注：“五戎，谓五兵：弓矢、殳、矛、戈、戟也。”这是说，开展田猎活动就是为了习武，为了娴熟地使用兵器。《国语》云:“王室唯农是务，无有求利于其官，以干农功，三时务农而一时讲武，故征则有威，守则有财。”韦昭注:“三时，春夏秋时。一时，冬也。讲，习也。”这里把“讲武”与“农事”相提并论，而且把“讲武”同提高国家的军事实力与保障农业生产结合起来。《左传》云:“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这是说除冬季农闲时的军训外，在春、夏、秋三时利用农事间歇时节也要进行短暂的训练，做到常年不懈，以提高作战技能与应变能力。而云梦，是楚国天然的游猎区，理所当然成为楚王进行军事演习的最佳选择。
云梦清明河雪景 摄影：郑想梅
楚国之所以重视田猎讲武，是因为楚国历代国君都把强军作为强国的重要方略之一；楚君之所以坚持走强军之路，是因为楚国曾经有过屈辱的历史以及面临强劲邻国的威胁。周天子分封天下时，熊绎虽然被封建立了楚国，但地位很低（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的第四等），且受封之地很小，方圆仅五十里。《史记》记载：“周成王时，举文，武勤劳之後，而封熊绎於楚蛮，封以子男之田 ，居丹阳。”《孔子世家》记载：“楚国，号为子男之田五十里。”由此可以看出，其时楚国地位极低，其国君根本没有资格跟其他诸侯一般平起平坐。楚国人当然不能忍受这种羞辱，他们在楚地“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开始了艰辛曲折的创业之路。与天斗，与地斗，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与凶恶的野生动物斗，以争取并赢得十分宝贵的生存空间。经过几代君主的励精图治，不断向外扩张，到楚庄王时，楚国已经成为“春秋五霸”之一。虽然如此，但他们谨记：“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正如《司马法》所云：“天下既平，天子大愷，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
梦里水乡云梦 摄影：褚智泉
二、“云梦猎场” 是“云梦禁苑”的前身
1975年12月，湖北云梦睡虎地出土了大量秦代竹简，震惊了世界；1989年10月，又在云梦龙岗出土了一批秦代竹简，同样震惊了世界。不论是睡虎地秦简还是龙岗秦简，都有关于云梦禁苑的文字记载，特别是龙岗秦简，有大篇幅的记载。这是怎么一回事？云梦禁苑是怎么来的？它的功能是什么？“云梦禁苑”就是“云梦猎场”吗？
1975年12月，云梦睡虎地古墓群发掘现场 图片云梦摄影协会陈志勇提供
笔者认为，“云梦禁苑”是由“云梦猎场”演变而来的，说穿了，是秦从楚的手中“横刀夺爱”抢过来的。它们的核心区域基本相同，都是王公贵族的狩猎之地，但时代不同，主人不同，规模不同，功能不同，存在的时间长短也不同。
“云梦有礼“石碑，立在汉十高速云梦出口处，书体采用云梦睡虎地秦简风格的隶书，由孝感市书协主席安陆刘子安题写。 摄影：褚智泉
“云梦猎场”形成于什么时候，自古就是天然的游猎场吗？我们不敢妄自推断。但是，在卷帙浩繁的史籍中仔细爬剔，我们还是可以搜寻到最早到此游猎的几个国君及其大概时间点。一是郧君，即楚令尹子文之外公。《左传》载：郧君田猎于云梦，见到被老虎哺乳的弃婴，很是诧异，罢猎回家，经郧夫人告知，惊悉是自己的外孙，于是驱车抱回，这弃婴便是斗子文。虽然史书中令尹子文的生卒年不详，但是我们可以大略地推算。《左传》明确记载：从鲁庄公三十年至鲁僖公二十三年（公元前664——前637年），子文出任楚国令尹前后共达二十八年。以此估算，子文大约出生于公元前700年左右，这也是郧君游猎云梦的大概时间。二是楚武王。《舆地纪胜》（此书虽然是一部私家撰写的大型地理总志，但具有很高的历史和文学价值)记载：“放鹰台（湖北钟祥）在城南薮泽间，四望空阔，极目千里，而台居其中。旧传楚武王游猎放鹰于此。”楚武王熊通，于公元前704年，在大败随国后，自立为“楚武王”，那么，楚武王游猎云梦的时间大概在公元前700年稍后。三是楚文王。《幽冥录》：“楚文王少时好猎。有人献一鹰。文王见之，爪距利，殊绝常鹰。故文王猎于云梦，置网云布，烟烧张天……”楚文王乃楚武王之子，“少时好猎”，很可能是随父游猎。据此可以推断，大约从公元前700年始，云梦就是郧君、楚君及其王室的游猎场。
云梦睡虎地古墓群发掘出的秦简 图片云梦摄影协会提供
那么，“云梦猎场”终结于什么时候呢？从楚国的风云历史来看，大致结束于公元前278年。这一年，秦将白起攻楚，破楚国郢都（今湖北江陵），楚顷襄王被迫放弃江汉地区，苍皇迁都于陈（今河南淮阳），楚国从此衰落。虽然没有完全灭亡（楚国正式灭亡在公元前223年，秦军攻破楚都寿春），但逃亡中的楚君再也不可能去云梦游猎了，随之，作为楚国的“云梦猎场”的历史当然结束了。
立于云梦高速出口处的石碑 摄影：褚智泉
楚国被破，郢都沦陷，一夜之间成为大秦帝国的南郡。
南郡辖域有多大？中国著名地理历史学家谭其骧曰：“南郡北界自今襄阳以北，抵豫鄂省界……东界自邾、鄂以东，初属九江，改属衡山……南与长沙、黔中郡接壤，其界当在今湘鄂省之北，汉制如是也。”无疑，云梦归属南郡所辖。
从云梦秦简的记载来推断，云梦归秦后，秦依然把云梦作为重要的游猎地，而且设置专门的机构与官员来进行严格管理。即是说：秦灭楚后，楚之“云梦猎场” 成为秦之“云梦禁苑”。
先看《云梦睡虎地秦简》：“邑之?（近）皂及它禁苑者，麛时毋敢将犬以之田。百姓犬入禁苑中而不追兽及捕兽者，勿敢杀；其追兽及捕兽者，杀之。河（呵）禁所杀犬，皆完入公；其它禁苑杀者，食其肉而入皮。”大意是：不准在幼兽繁殖时带着狗去狩猎，不准打死进入禁苑不捕兽的百姓的狗，但要打死追兽和捕兽的狗。在警戒地区打死的狗要完整上缴官府，其它禁苑打死的，可以吃掉狗肉而上缴狗皮。这一法律条文，讲的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为保护野生动物所设置的“禁捕期”。但从中不难看出，禁苑有“禁”的功能，设置了警戒线，闲人免进。
云梦秦简的相关记载 图片选自网络
再看《云梦龙岗秦简·禁苑》1号简：“诸假两云梦印玺及有到云梦禁中者得取灌□□……” 2号简：“鹿一、彘一、麋一、麃一、犬二□完为城旦、舂，不□……” 11号简：“驱入禁苑中勿敢擅杀，擅杀者……”这些条文，都是禁止老百姓擅自到禁苑中狩猎，否则就会受到城旦（筑城）、舂（舂米）等相关刑罚。
12号简：“诸禁苑为耎，去苑卌里禁，毋敢取耎中兽取者□罪盗禁中□……”19号简：“诸禁苑有耎者□，去耎廿里毋〔敢〕每，〔敢〕每杀□……”这里的“耎地”是指禁苑墙垣外专设的一片空地作为隔离地带。这两条简文，大意是说距离禁苑四十里的地方均为限制捕猎的地方，距离禁苑二十里的地方是不准捕鸟的，否则都要治罪。
50号、51号简：“中兽，以皮、革、筋给用而毋敢射□……” “入其皮□县道官。”这是说获取禁苑中的野兽后，其皮、革、筋要上交官府。
31号简：“禁苑啬夫、吏数循行，垣有坏决兽道出及见兽出在外，亟告县。”这是说禁苑的管理由禁苑啬夫、禁苑吏来执行，他们要负责禁苑的墙垣的完整，如果被损或者因此导致野兽逃出禁苑，要报告官府。
再看26号简：“从皇帝而行及舍禁苑中□□□ □□□□……” “舍”是住宿的意思，是说秦始皇不但来过云梦禁苑，而且在禁苑住宿过。
1975年12月，云梦睡虎地古墓群发掘现场 图片云梦摄影协会陈志勇提供
综上所述，基本上可以得出以下一些结论：①大约从公元前700年开始，“云梦猎场”就是楚王室的游猎场； ②“云梦猎场”大约风云400年，为锻造楚人剽悍勇猛、艰苦创业的性格特性提供了广阔的平台；③“云梦猎场”作为楚王室的游猎区，大概结束在楚都被破、云梦沦陷之时，即公元前278年左右；④云梦归秦后，秦依然把云梦作为重要的游猎地，即“横刀夺爱”；⑤云梦游猎地，归秦后其确切的名称为“云梦禁苑”，且为皇家禁苑；⑥“云梦禁苑”设有墙垣，百姓不能擅自进入；⑦朝廷制定有关于禁苑管理的法律条文和系列制度；⑧朝廷设置有专门的管理机构和官吏，负责管理禁苑事务；⑨秦始皇曾驻跸“云梦禁苑”。
云梦梦泽湖 摄影：李明野
以上的分析，是对春秋战国至秦这段历史时期“云梦猎场”和“云梦禁苑”有关问题的探讨。那么，秦以后呢？下面稍微追溯并补充一下。
大秦帝国在维持了短短的十五年之后，随着风起云涌的反秦起义，便土崩瓦解了。那么，作为游猎胜地的“云梦禁苑”，其命运如何呢？
《史记·高祖本纪》记载：楚汉战争胜利后，刘邦袭夺韩信兵权，将其改封为楚王。当刘邦听说韩信在楚陈兵出入，又采取陈平伪游云梦之计，逮捕韩信，贬为淮阴侯。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读出，不论是 “伪游云梦” 还是“真游云梦”，既然陈平献有此计，那么，云梦一定有一个可供高祖游猎的“禁苑”存在。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云梦禁苑”在西汉初年依然保持着她独特的原始风韵。
如梦如幻的云梦湿地 摄影：郑想梅
三、“云梦猎场” 与“云梦禁苑”的地域范围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云梦猎场”有多大？
先看《左传・昭公三年》：“十月，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郑简公到了楚国，楚灵王陪同其到云梦狩猎，这可能是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的隆重待遇。值得注意的是，此处“江南之梦”，杜预注:“楚之云梦，跨江南北。”即是说，“云梦猎场”跨越江南江北，可见幅员之广阔。有人可能会说，《左传》分明说的是“江南之梦”，杜预为何偏偏解释说“跨江南北”？其实，仔细品读，《左传》只是特别强调楚灵王陪同郑简公狩猎的地方是云梦之江南，而没有说“江北非梦”。
秦代郡县图 图片选自网络
其次看前文曾经引用的《战国策》：“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这段文字描述的是楚宣王举行的一次规模盛大的田猎活动，从这次浩浩荡荡、气势磅礴的场景来看，“云梦猎场”的地域相当广阔，绝不是吴先生所论证的安陆府城、云梦城关、孝昌花西这一带所能覆盖得了的。
再来看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云梦者，方九百里”。据谭其骧先生考证：“《子虚赋》里的云梦，很明显依然是江汉地区战国时的楚王游猎区。云梦东部，当指今武汉以东的大别山麓以至江滨一带；西部的涌泉清池，当指沮漳水下游的一些湖泊；北部的高山丛林，当指今锺祥、京山一带的大洪水区；南部的平原广泽，当指分布在郢都附近以至江汉之间的平原湖泊地带。”这个范围有多大？估计东西约在八百里（华里）以上，南北不下五百里，即方圆10万平方公里左右。
水草丰茂的梦泽平原 摄影：郑想梅
云梦归秦后，秦亦觉得此地是游猎胜地，爱不释手，于是，在“云梦猎场”的核心地区挖壕沟，筑围墙，置栅栏，这样，“云梦禁苑”便应运而生。那么，“云梦禁苑”范围到底有多大？
云梦秦简有关“云梦禁苑”的记载，侧重于收录统治者对禁苑管理的法律条文，也记录了秦始皇到此巡游的情况，而没有详细记载禁苑的规模和水平。所以，对“云梦禁苑”范围的探讨，始终处于“难以详究”的状态。但是，我们不妨在这些残片断章中，寻求一些蛛丝马迹，并作适当的、合乎情理的推理。
云梦中华黄香文化园 摄影：李海清
《云梦龙岗秦简·禁苑》34号简：“诸有事禁苑中者□□传书县道官□□。”51号简：“入其皮□县道官。”还有多枚秦简文字均涉及到“县道官”内容。从中可以看出，处理禁苑中的事务应当是县、道官员。秦统一天下后，施行的是郡县制，郡直属于中央，郡下设县。那此处的“道”又是哪一级的行政机构呢？《后汉书》记载“凡县主蛮夷曰道——皆秦制也”。就是说“蛮夷”聚居的偏远地区设“道”，与县同级。楚在秦的心目中，就是“蛮夷”，而且一直当“蛮夷”对待。考察“云梦禁苑”所处的地理位置，笔者推理，朝廷应该是在此设置“道”对“禁苑”加以管理。再结合《云梦龙岗秦简》作进一步的研究，31号简云：“禁苑啬夫、吏数循行，垣有坏决兽道出及见兽出在外，亟告县。”这里的“啬夫”到底是什么官职？查阅秦制得知：郡的行政长官叫“郡守”，县的行政长官叫“县令”，道的行政长官叫“啬夫”。——由此，基本可以推断 “云梦禁苑”的管理机构是“道”，其行政长官就是“啬夫”。
云梦龙岗墓地发掘出的秦简 图片云梦摄影协会提供
但是，秦简上赫然写着“县道官”，就是说“县、道”俱在，不容抹刷，也不容回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笔者认为：此处的“县”即“安陆县”，是隶属于南郡的地方行政管理机构；此处的“道”姑且称作“云梦道”（有学者称“云梦官”），是直属于中央的“云梦禁苑”管理机构。其理由如下：
云梦在秦时属南郡安陆县，这是众多历史学者研究考证的结论，在此我不再赘述。
“云梦禁苑”是皇家苑林，其属性为非耕地，即非农民私有地，非私有地就是禁地，归皇家所有，所以在此设置的管理机构“道”（或“云梦官”）理所当然直属中央。
水草丰茂，如梦如幻的梦泽平原 摄影：李波
从地域上来看，“安陆县”与“云梦禁苑” 犬牙交错，所以，云梦秦简上记载的安陆百姓的“狗窜至禁苑捕兽”当在情理之中；所以，“云梦禁苑”的有关事务要知会安陆县府并与安陆县府协调处理，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理清了“安陆县”与“云梦道”（或“云梦官”）的关系，而且“安陆县”与“云梦道”（或“云梦官”）的行政级别大体相当，那么，为了不过于泛化，笔者作一个“量化”的假设，“县”与“道”区划面积也大体相当。
梦泽湖风光 摄影：褚智泉
那么，我们只要了解秦初县、道的大致面积，就知道“云梦禁苑”的大致面积。
《史记》记载 ：“（秦）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查阅相关史料得知：秦朝建立初期疆域面积为214万平方公里，经过北伐匈奴、收复河内、南征百越等扩张，疆域面积才达300多万平方公里。
云梦隶属于南郡，那么，南郡的面积有多大？南郡又有多少个县、道？
诗画云梦 摄影：褚智泉
据首都师范大学后晓荣先生考证，秦初36郡中，可考县数为756个县，其中南郡18个县。当然，各郡、各县（道）的国土面积各有不同，而且从谭其骧先生《中国历史地图集·秦代》中可以查到，南郡面积相对较大。我们在此姑且按平均值作一个粗略的估算：秦初南郡面积大约5万多平方公里（不包括“云梦禁苑”在内），每个县、道大约在2800平方公里左右。
诗画云梦 摄影：褚智泉
由此，笔者估计，“云梦禁苑”大概只能在2000多平方公里的区间范围之内。在这里我想做一个类比，同样作为秦帝国禁苑的“上林苑”，据专家考证，面积大约在2400平方公里左右。
估算出“云梦禁苑”的地域面积，那么，“云梦禁苑”的轴心在哪里呢？
根据云梦历史文化学者彭斌武先生考证：云梦楚王城既是“云梦禁苑”的管理机关“云梦官”的所在地，也是秦始皇驻跸“云梦禁苑”的“行宫”所在地。
由此推理，笔者可以得出结论：“云梦禁苑”的地域范围，大约是以云梦楚王城（今云梦城关）为核心，涵盖今云梦、安陆、孝感、孝昌、应城部分地区，面积2000平方公里左右的区间范围。
诗画云梦 摄影：褚智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