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年/一对盲人夫妇把孩子交给我的那一刻——致敬纯粹的生命

23日晚上11点，我从长沙飞昆明，飞机落地不久，办公室给我打电话：“有家长为了和你见上一面，已经等你三天了。明天什么时候可以有时间？”

我说：“尽量早一点吧。”说实在的，让家长等我三天，真的过意不去。

24日，升旗仪式结束后，我到办公室时，一对夫妻早已经等着了。

我进去，男的连忙站起来，脸凑近我，抓住我的手，连连说：“跟微信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我们太高兴了！”

女的也站起来，摸索着抓住我的手。

我说：“你们......你们的眼睛......都不方便？是吗？”

“是的。”男的说：“我们夫妻都是盲人。她先天性的。我呢......17岁时突然就变成这样，还有0.03的视力......您就原谅一下，原谅一下......”

“盲人？都是盲人？”我无言以对，说不出的愧疚：我怎么就让一对盲人夫妇等我三天呢？

确实，早几天，我记得有一位网友发信息给我，说是“一家三口坐飞机到昆明了，带孩子来丑小鸭中学上学的。”

我只简单回复了信息：“我会让学校老师接待好你们的。”——说实在的，给我发这类信息的人不少，何况我当时正在丽水讲课。

“我是早几天给您发信息的网友魏建荣。见到您，我们就放心了。”魏先生说，“您知道吗？就因为看了您的视频，就因为您说的那就话——'在好老师的眼里没有优生，也没有差生，只有学生’，太让我们感动了，我们才把孩子送来您办的学校的。”

魏先生说，因为两夫妇都在盲人按摩院上班，顾不上管孩子。上初一的女儿慢慢变得不适应学校了，逃学，夜不归宿。

“其实，也不能怪孩子。我们都在按摩院上班，有时候回家很晚，孩子一个人呆在家里孤零零的。这孩子，上小学成绩很好，还是班长呢。到了初中，就不行了，不听话了，可能是青春期来了吧，我们当父母的又不懂这些。给她换了一个学校，还是不行。老师用孤立她的办法想要收拾她。她受不了，就不去学校了。在家里又呆不住，就一天往外面跑，又时候好几天不回家......我们担心呀，特别是她爸爸，为了找孩子，几乎连睡觉都不可能。”魏太太补充说。

“是呀，找派出所，找妇联。我们啥办法都想尽了。”

我特别同情这对盲人夫妇，但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我试探着：“你们，上班的收入还可以吗？”

“还不错，还不错。我们的大儿子都24了，也参加工作了。”——其实，我是想听他们跟我说“困难”的。如果这时候，夫妻俩提出“是不是可以减免学费”一类的要求，我心里会觉得轻松些。

说到工作，魏先生笑得格外自信：“我们夫妻在无锡好轻松盲人按摩院工作。我们的女老板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她开了9家分店呢。我们出行公司都派车接送的。她还参加了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呢。”

“你们老板也是盲人吗？”我很好奇。

“是。也是盲人。但她长得特别漂亮”。魏先生说，“我的微信封面就有她的照片。”

我接过魏先生的手机，一看，我惊讶了——这是央视《向幸福出发》的照片。照片上四个人：央视的两位主持人，魏先生，还有一位特别有气质的美女。魏先生说：“那就是我们董事长，叫严三媛。哦，她叮嘱我，见到你后，给她打个电话。”

我拨通了严三媛董事长的电话，电话里严董事长的声音特别甜美：“他们夫妻安全到了昆明，我就放心了。詹校长，谢谢您帮助我的员工，谢谢您帮助我们的孩子。魏建荣是个特别优秀的员工，他不久前还入了党呢......我8月份一定来丑小鸭中学看望这个孩子。”

眼前这位个子瘦小的男人在我的眼前突然高大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对我们党的信任！老魏，我也是个老党员，见到你，我才看到了一位最有光辉的党员的形象！”我说，“我请二位合个影，可以吗？”

“好，好。特别好。”老魏夫妻高兴地站起来。

老魏把外衣穿上又脱下，脱下又穿上，最后还是脱下。说：“还是不穿外衣精神些。”

老魏老婆激动得赶紧套上白色的外套。

我说：“不急，不急，你们穿什么都好看。真的。穿什么都好看！”

拍完照后，老魏掏出手机，准备用微信转账给孩子交学费。

那一刻，老魏的脸紧靠着手机屏幕，那简直不是看手机，而是在听手机，摸手机——眼睛和屏幕之间缝隙，简直容不下拨动屏幕的一根手指。

“算了，老魏。我用我的手机操作吧。你就别管缴费的事了。”我担心我的普通话老魏听不懂，说得特别慢。

老魏停下来：“确实，太慢了。眼睛不方便。好吧。你先帮我交，我再转给你。”

“老魏，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别管了。我来交。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对得起你——如果你们夫妻二位能够接受，就让我来给孩子缴费吧。我个人交，不是学校的减免。”我说。

老魏说：“那不行。凭什么让你交呢？学校办学也挺不容易的。”

我说：“因为......我，我，我比你大！”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说，这个理由也确实不是理由，“反正，你就别管了！就这样！”

“太多了！詹校长。比我们夫妻俩一个月的收入还多呢！”老魏很激动，站起来，拉着老婆的手，“我们给詹校长鞠个躬吧......'

“我，不要你们鞠躬。只是为了表达我对你们的敬意！你们感动了我！你们的自信，你们的坚持，你们的强大，会鼓励我永不放弃。应该是我给你们鞠躬才对！谢谢你们！”我的内心无法平静。

老魏紧紧抓住我的手。老魏老婆一把抱住我，从我的头摸到我的背：“詹校长，你个子很高，很结实......”

“是的。我很结实，身体很好。你们把孩子交给我，是对的。你们放心，我很结实。”我笑笑，含着泪，拉着夫妻二人坐下。

我久久凝视着这对伟大的夫妻——

一对盲人，拉扯这两个孩子，勤劳、自信、阳光、坚毅，不责备，不放弃，不求人。

他们看不见颜色，但看得见光明。

他们的内心永远有着五彩的世界！

我翻阅着他们的董事长严三媛的微信朋友圈——每天都有更新，朋友圈里的三媛确实很美。我还看到了她很多的照片：出席各种会议的，和职工一起嗨的，给学生颁发奖学金的，给员工颁发年终奖的......

说什么呢？

敬畏这些纯粹的生命！

致敬这些伟大的灵魂！

——2021年5月24日

（作者 詹大年 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