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老湾那走村串户的剃头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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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荣坤
“今天在你家吃饭,等下饭好后叫我。”老胡对我爷爷说。
老胡是个剃头匠,主要的工作就是方圆十几里,几个村百十户人家里来回走,一个湾平均一个季度来一次,给没工夫上街的农村人剃头,到年底就来收钱,真是没有钱,给点鸡蛋之类的也可以,有时候连带着小孩的头发也理了。
至于吃饭,就属于轮流派饭了,无非是多一双筷子,客气点的去周边买几块豆腐、再煎几个鸡蛋,就属于相当好客了,老胡也不计较,只有有碗饭吃就行。
小的时候,我总是盼望老胡来,在那个闭塞的小村子,老胡就是沟通世界的一扇窗,总能带来家长里短的新闻,边理发边分享。
老胡来剃头叫下乡,手头提个提框,上面盖个毛巾,里面是他剃头的全部家当。
有时老胡也带个小徒弟,爷爷这些老一辈的也不怎么讲究,就让小徒弟练手,老胡在旁边指挥,由于根本不存在发型,小徒弟也基本都很快学会。
所以有时候,老胡在哪家吃饭,这个就成了新闻舆论场,因为这个村民组的人都来了,既是来理发,也是来听听新闻、找点乐子。
我们这些小孩,甚至主动充当信息员,挨家挨户去叫:老胡来了,在某某家。有时甚至老胡自己也是通讯员,这个组张三有事给那个组王五说,碰到老胡了,让老胡带个信,自然就成了,连村干部有事,老胡也是最佳通讯员。
有时候,老胡还是和事佬,张家李家有矛盾、家庭内部有矛盾,说说道道,也就没事了。
农村也没有血海深仇,无非是气不顺,老胡这个走百家门的,见的多,也差不多就成了能人的象征,既然这样,老胡说了,就算了。
加上老胡本身性格好,总是笑呵呵,很乐观,即便晚期癌症,也是那么乐观,更容易得到信任,他说两句,自然就气消了、怨没了。
至于理发的技术,农村人没那么讲究,要么光头,要么留下几乎贴着头皮的短发。在那个电影电视还是奢侈品的年代,自然是没有可能接触到其他飘逸的发型、包括后来流行的中分和三七分,既然这样,留着这样的头型的农村人,是不存在的,老胡师傅就不存在技术革新的可能,就是一把手推子、一把剃须刀就是全部的家当。
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回村,我们才豁然开朗,然后头发还可以这样理。我不免担心老胡的手艺要失传了,因为年轻人,包括我在内,拒绝在他那里理发了,毕竟郭富城那样的发型是多么帅气逼人。
伴随着发型的变化,还有老胡客户的变化。当年的理发中坚力量,要么陆续去世,要么到外地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年轻人早就嫌弃老胡的几十年没有变化的发型了。
老胡自己也慢慢老去,能动的时候,还是要给他一辈子的客户理理发,收不收钱已经无所谓了,只是,周边再也没有围成一圈的大人和孩子了,管饭也是几个老弟兄在一起拉拉家常,感叹村子里连人都没有,更不用说理发。
那一栋栋的土坯房草房,变成了如同城堡一样的宅院,道路也从泥泞小道变成村村通的水泥路,只是,老胡再也不调解不了什么纠纷了,因为即便是邻居,也不会再随意串门的,谁还知道老胡呢?
再后来,老胡也走了,他一生的事业也随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