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有花在开
五月，广州进入雨季，结过一波果后的番茄和黄瓜觉得可以功成身退，不由分说地迅速萎靡。我在原来的盆里种上了辣椒，以及切片放进市场买的小番茄。入夏后温度太高，植物都有点消极怠工，于是索性只把它们当盆栽养着。
六七月，旅游+回汕头+接连的比稿，忙到衣服常攒成一周洗，去阳台晾衣服的时间少了，浇花也变得例行公事。
七月中某个周末，凑近看每一盆植物，发现番茄很多叶子枯了，枯叶间结了薄薄的网。上网一查才知道，随着雨季落户的，是阳台党的常见虫害红蜘蛛。
一开始解决方案很粗暴，网购了把园艺剪刀，哪里黄叶或者结网了，就在直接从哪里剪掉。红蜘蛛繁殖得很快，用这种方法，番茄被我越剪越秃，最终只剩下一根寂寞的主干。
那段时间，被红蜘蛛支配的恐惧，让我有一次在方案写下“裂变式传播”时，突然想起阳台叶背间移动的红蜘蛛。内心OS客户想要的效果，我家的红蜘蛛已经提前超额完成了，简直——活脱脱植物界的“冰桶挑战”！
随之而来的，是大数据开始频繁给我推送各种与红蜘蛛有关的信息。于是看到红蜘蛛又一黑料：不仅繁育快，还会顺着风飘到其他植物上。
想起阳台争气的茉莉，绣球，米兰（此处排名不分先后），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好她们，终于开始认认真真查起防治方法。做了两天功课，咬咬牙下单买了农药。
等农药来的前几天晚上，收拾完一切，开始用养花博主的方法，翻开叶片，拿着喷壶对准一片片叶背喷去红点。站在番茄前耐心处理，只有喷壶里的水雾在叶片重聚后，不堪重负落下的滴答声，这声音让夜晚变得更加安静。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道歉，而番茄正默默接受着我的歉意。
八月初，阳台以这种方式，重拾我的关注。
过了几天，从楼下蜂巢拿回金满枝，严格以1：1000的要求装进喷壶。收完阳台的衣服，戴上口罩开始上药。
我做足了架势，以为大局已定，结果过几天再看，又有红蜘蛛爬上叶背，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剂下不够猛。但这之后，每天都会用喷壶耐心喷会叶背，也算基本稳住了这场虫害。
小时候总看报纸说谁又喝农药自杀，潜移默化里对农药有种下意识的抗拒，这次之所以破天荒用上，其实也是为了“迎新”做准备。
想过秋天的心情，在空了几个盆后，变成想买些适合秋天的花，提前感受秋天的氛围。上网搜了一轮，下单了含笑花和雪柳，后来又买了郁金香和桂花，还因为外婆生日回了趟汕头，爸在路边给我捡了一颗芒果树，于是我带着它坐高铁一起回到广州。之后时间来到冬天，跨年时在街边买了一盆月季，长势好到让人上头，就又去花市搬回了意大利风铃、迎春花、茶花……
总之，积攒了横跨大半年的阳台花事，是时候重新记录一下了~
番茄
还是从番茄写起。
五月在小红书看到有人直接把切片的小番茄埋进土里，并且成功发芽结果。被对比图冲昏了头脑，当晚就外卖叫了一份小番茄，挑一颗切片种下。
小番茄发出的芽，很快就挤满了一盆。看原来的大番茄命不久矣，于是从小番茄里筛出几个“优等生”，搬进大番茄的大盆里。
再过一个月，就是开篇写的，开启一段攻克红蜘蛛的日子。
经过一小段集中观察后，其中一棵小番茄终于结果了。它是从和它一样的果子身上变出来的！尽管知道原理，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像齐天大圣拔一根头发就能变出很多个自己一样。
但比起这棵红色的果子，小番茄给我最大的收获，大概还是“要上心地对待每一个生命”这件事吧。
……
本来番茄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写完又过了一段时间，发现番茄再也没长过新的果子，有几朵花甚至直接枯掉了！虽然可能是没施够肥、可能是第一颗果子要提前摘掉、可能是红蜘蛛虽然蛛不在，但音容宛在，给番茄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不长果的理由很多，但我还是忍不住腹诽：当初种下一颗小番茄，四个月后你还真的就只还我一颗小番茄，你算得也太清了吧……
清香木
清香木是在某个被蚊子吵到失眠的凌晨买的。
入春后蚊子日益猖狂，寿司在不能用蚊香，又不想用丑丑的蚊帐，在网上搜灭蚊方法，很多人提到清香木，还特别指明不是与之相似的胡椒木。
区分的方式在于叶子顶端。胡椒木最顶端只有一片叶子，清香木最顶端有两片。还有，胡椒木新叶是绿色的，而清香木偏红色。
等清香木到家的前几晚，每次和蚊子做斗争都会安慰自己，再忍一忍，马上就可以睡个好觉了。结果……这家伙完全辜负了我的期待……蚊子照样猖獗。清香木被我一气之下放回了阳台，然后认命买了蚊帐。
她被我在阳台冷落了很久，每次浇水也只是匆匆带过。
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她长出好多新叶，娇嫩的红色，在阳光下特别水灵。八月底，广州的夏天迟迟不肯离开，但泛红的清香木，自顾自的开始造起了秋景。稍微凑近一点，还能闻到淡淡的柑橘香。一直对香水没什么兴趣，但那天掂着脚在清香木前闻了好久，“如果我也能像她这么好闻就好了”，心里这么想着。
清香木即使达不到防蚊，明明也是很优秀的一株植物啊~因为没有满足人类的期待，突然就被彻底闲置，我对清香木有些愧疚。想起《夏日走过山间》里，约翰·缪尔说，经常有人问造物主为什么要创造那些无用的植物，但人们从来不想，也许它们只是为自己而生呢？
这样想一想，我家阳台这棵不会防蚊的清香木，也不过是在为自己而生嘛~
雪柳
第一次见雪柳，是在上海虹桥花市。从花盆展开的细细线条上，都开满了一簇簇的小白花，像落满雪的柳树，自带禅意。
八月份的广州，想起雪柳，心里忽然吹来一阵凉风。
刚买来的雪柳，还是光秃秃的枝条，过一周后，开始冒翠绿的新叶。这样维系了半年，最近依然不见开花的打算。不开花的雪柳更像柳树了，风一吹，温温柔柔的飘着，很容易让人就这么发起呆。而当视线聚焦到叶间太久，恍惚间会觉得自己变得很小，仿佛我就站在有柳树的河边，微风拂面，树枝摇曳，是一场属于我一个人的春游。
到这里，雪柳的故事才讲到一半，等她终于开花时，我再把另一半补上。
含笑花
搜秋冬的植物时，被含笑花的颜值圈粉。照片里大大鼓鼓的淡黄色花苞，淡雅得来，又很实在。如果只是看名字，大概率是不会心动的——“含笑花”……听起来疯疯癫癫的，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后来我上网查含笑花养护教程，发现大部分说这是个“至美”的名字，林清玄甚至夸“命名的人是在花里看见了笑意”。搞得我认真做了会反思，为什么我第一联想是含笑半步癫呢……）
含笑花来的时候还是几根枝条，叶子破破的，两三个月的时间里都是一个样子。一月底终于想通决定落脚，开始酝酿起花苞，阳光下花蕾覆满清晰可见的绒毛。时间太久，有些忘记详情页里开花的样子，就在微信搜了她的名字，点开科普才发现含笑花是喜阴的植物，而我一直错以为自己给她安排了一个天时地利的好位置，让她每天接受12小时日晒。放下手机，马上去阳台把她请到背光的角落。
过完年回来，含笑花花苞已褪去绒毛，长得像开心果一般大。之后仅过了一天，开心果裂开一个口，我太期待开花，晚些时候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发现居然已经微张开奶油色的花瓣，倾斜盆身，一阵香甜气息袭来，让人食欲大开，很想下楼买甜食。
桂花
初秋，网络上多了很多桂花的照片和文字，看得我眼馋得不行，可惜每天移动范围里根本没有半棵桂花。当时刚好阳台空了几个大盆——“那就自己养好了~”，想起来友邻常在拼多多买花，于是把第一单拼多多献给了桂花。
桂花来的那天，因为漏接了快递电话，等到第二天才收到。兴冲冲打开包装，发现根部已经完全干枯，叶子脆到一捏就碎。总觉得乔木应该命硬一点，于是不管不顾地把她种上了。之后过了三四天，桂花状态不见好转，我发给店家看，他回复：“可以活的，你放心，让苗缓一下，叶子和树干可以重新长的，没有死喔！”
这句话支撑着我把多余的枝条和叶子剪掉，对着一根空枝又浇了半个月的水，还把她放到旺盛得爆盆的雪柳旁，企图通过积极的生长氛围激励一下她。半个月过去，“优生带差生计划”宣布失败。
重新打开拼多多和老板的聊天框：“它好像真的死了……”——“可以活的，你放心，让苗缓一下，叶子和树干可以重新长的，没有死喔！”——我又试着发了几句，才发现这句支撑了我半个月的话，居然是一个自动回复……
只能靠自己了……我暗暗计划，再给她浇半个月的水，如果还是没有芽点，就只能放弃了。
每天勤勤恳恳浇水，又过了半个月，轻轻摇晃桂花主干，都能感受到她已经轻得没有一点重量了。放弃一株植物其实很不好过，把主干连着土的部分稍微弄松，然后连根拔起，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过程。
告别了桂花不久，开启了一段上发条一样的工作状态。一次久违按时下班的工作日，下班路上闻到一阵香气，抬头一看，满树都是星星点点的桂花，停下拍照，突然觉得自己重新拥有生活。那天晚上，在另一家店重新买了一棵桂花。
这一次，严格按照店家的种植教程，把桂花带塑料膜包好的土球泡了30分钟生根粉。到配土环节，却发现家里只有蔬菜种植土，没有适合她的沙质土壤，问店家，回，蔬菜土不能全用，但可以混着用，用街边的土就行。
眼看30分钟过去，终于动起楼下绿化土的歪脑筋……一鼓作气，口罩一戴，关门下楼。先是在小巷对面绿化区做贼一样绕了一圈掌握“土”情，接着蹲下摸了摸土，再东张西望看看行人。人干坏事，大概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狠动作快，瞻前顾后了大半天，只会越来越下不去手。悻悻走回家，路上意外看到装修中的一楼门口有一丘沙土，眼看四下无人，手套着垃圾袋走过去抓了一把赶紧带回家……就这样，以一把沙和一大盆蔬菜种植土形式化的配了土，结束我种植生涯不光彩的一笔……
但这次的桂花，终于不负期待，一月底，每一个枝条都蹭出两节小枝。过往总专注看花，这次面对一盆未开花的桂花，第一次认真观察起叶子。和清香木、芒果、玫瑰一样，桂花的新枝叶也是锈红色的，叶子的边缘呈锯齿状，摸上去刺刺的。
看久了桂花叶，忍不住心想，她什么时候能开花呢？……哎，淡薄不过三秒。
月季
步入2021年的第二天，和室友一起去体育西吃火锅，走回地铁站路上，遇见正卖花的老奶奶。用21块钱买了一盆橙色的玫瑰。
其实一直对路边卖的花和动物不太信任，把玫瑰带回家后换了盆，就算完成了任务，没报多大期待。
没想到她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开了花。早上临上班前匆匆拍了一张传到豆瓣分享喜悦，友邻问这是不是果汁阳台，我才反应过来：难怪这么眼熟！回广州后买的第一种花就是果汁阳台，当时觉得这名字起得太有食欲，冲名字下了单，只是从快递拿出来种下到枯死都没见过她开花的样子。一年多后，意外又相遇了。
果汁阳台在不同的时期，会呈现不同的花色。同一个花苞，刚盛开时，是纯正的橙色，圆润饱满，鼻子完全怼在花盘上，能闻到甜甜的味道，中期时，晕成淡淡的橘粉色，轮廓开始柔和，再过段时间，褪成白色，生命走到尾声。买一盆就能顶三盆，想想都能像占了便宜一样在心里偷笑。
入春后，果汁阳台开始爆盆，接连不断的孕蕾，开花，凋谢，再孕蕾。褪成白色后不久，焦干的花朵轻轻一碰，所有的花瓣会像樱花般迅速散落。因为这样，在花有枯萎趋势时就要尽快剪掉，否则第二天回来，注定要收拾阳台掉落一地的花瓣。
对比起来，其他植物都要从种子开始勤勤恳恳的长大，或者以干枝的形态包裹严实，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努力适应新环境，才肯开始探出新芽。种起来没有难度的果汁阳台，仿佛带资进组，让我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
意大利风铃
因为玫瑰的成功，不久后去了趟花市。在盆栽区一见钟情的，是像小酒杯一样可爱的意大利风铃。虽然带回来后被室友说是喇叭花，以及朋友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大笑出声，说起得故作姿态……但至今也没有影响我拜倒在她的可爱样貌下。
风铃草从落户之后，就一直开得热闹，尽管叶子总焦边，但花朵一直元气向上，风一吹，十几朵粉红小花一起高兴地摇晃，就像在互相干杯一样。
山茶
茶花关联了我童年最喜欢的记忆。在外婆住的小岛上，有座一百来岁的教堂。每天早晨，外婆总会雷打不动走去礼拜，离得近，我也常去那里玩。小时候待不住，常跑到教堂外乱逛，当时，教堂旁就种着一棵白山茶，不懂鉴赏，也隐隐约约觉得是好看的花。长大后，一看到茶花，我就会想起等外婆礼拜的夏天，我在茶花边百无聊赖地打转，山风伴着不远处齐声响起赞美诗吹来，偶尔有大人捧着功夫茶具从我身边走过，时间在大家身上都慢了下来。
在广州每次去花市动起养茶花的心思，都会因为太重而放弃，这次做着本来就要买花的打算，终于把她搬回家。
来到家的茶花已经孕了很多蕾，却迟迟未开。那段时间刚好患上重感冒，有天夜里吃完感冒药，困意汹涌袭来，洗衣机响了，不情不愿走去阳台晾衣服，撑起衣架一抬眼，诶？？？一个硕大的花盘对准我的脸，惊喜得，击退感冒药副作用，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茶花开得很慢，过年回家，在高铁上搜起茶花养护，才知道盆栽的茶花因为营养不够，需要进行疏蕾，能量才能供在一个花苞上。当时的我，恨不得掉头飞奔回去摘花苞……
过完年回来，茶花已经盛开好几朵，过几天，盛开的茶花以非常完整地造型掉落地上，看到的瞬间，仿佛能听到那声干脆利落的掉落声。拾起时沉甸甸的，依然饱含水分，舍不得扔掉，又把她放回盆里。
去年种瓜果的盆里，今年开始盛开繁花。虽然期待成果，但等待果熟、等待花开的过程，阳台并不是沉默的。
空闲的时候，我喜欢去阳台寻找新芽，每一个从枝干新冒出的小绿点，总能在我心里炸出一个小烟花。很遗憾，我一直是一个多愁善感，容易自我厌恶甚至厌世的人。去阳台看新芽，就像给混沌的心做一场按摩，我觉得这些新出现的小家伙，是植物们给我发出的信号：“你这里不错，我很喜欢，我想在这里长大。”受这些信号影响，我也会觉得这里不错，世界不错。
植物多单纯啊，待舒服了就发芽，晒舒服了就开花。所以有空的时候，要提醒自己多看看花，让心被这种单纯的喜悦撑得满当当，转身更从容地应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