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刘仲平 | 灰蓬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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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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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仲平，1980年5月出生于山西省垣曲县历山镇朱家沟村。高中毕业。爱好写作。目前职业为货车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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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蓬草（六）

       

刘仲平

风从天上过，雾自地面起。

浓雾像潮水一般浩浩荡荡充塞在天地间，远山近地统统淹没在乳白色的奶水中。人站在雾中好像是身处在云的洞穴里，四面徒壁，脸上很快就结上一层湿漉漉的水珠。大雾挟带着大量的水分，打湿了脚下的土石沙砾，也打湿了脚边的一簇灰蓬草，它团结成球形的纤条细枝上裹了一层洁晶透亮的薄冰。雾太大了，车不能行，为了安全交警封路，所有车辆被迫原地打开双闪驻停，等待雾散云开。

驾驶室里异常湿冷，闪烁灯“叭哒叭哒”地响着。陈健冻得瑟瑟发抖如淋了雨的落汤鸡，只能反复启动发动机来加热驱寒。在这天寒地冻的苦寒之地要想安安然然地越冬，郝老板至少得在每辆车上再投资一套取暖设备和一套柴油防冻设备才行。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资，郝老板现在哪有钱弄这些，他现在都尻拿瓦苫自顾不暇呢。可是，他没钱，我的工资怎么办？陈健想无论如何都得给郝老板提一提工资的事了，家里正是着急用钱的时候，不说给媳妇买手镯了，也得兑现给儿子买手机和一辆山地车的承诺。更何况，儿子现在吃药补课都要花钱，自己再不给媳妇汇钱回去，真是没脸没皮说不过去了。扪心自问，无颜以对，这个家还要靠这个默默的女人撑到何时呀？

重重迷雾翻涌飘荡时开时合，天空也随之时明时暗。直到过了午时，才从空中透出些许白亮，渐渐的，越白越亮，越亮越白。先是头顶的浓雾变淡了，变白了，变轻了，薄雾缭绕后的天空显出了一丝淡蓝，阳光变幻着，透过云洞雾坑射出万道箭线。雾继续从头顶上一层层的往上消散，远处的山逐渐从雾海中露出了白色的头角。再一会，水落石出，人车就犹如海浪中的船舶，起伏荡漾。最终，云消雾散，天清日朗。天地间撤去最后的遮掩后，展示出让人惊叹的一幕。只见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远处的山，眼前的戈壁滩，全都银妆素裹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原来，神奇的大自然在浓重的帷幕背后，精心绘制出了一副动人的画卷，然后徐徐起幕，把一派雄伟壮阔的雪域风光呈现在人们眼前。

下午的时候郝老板回来了，是和老李头一起开小车回来的。他俩亲密的像战友，像兄弟，又像父子，郝老板一脸献媚喜气洋洋，老李头则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俩人合不来离不开，现在又如胶似漆肯定有猫腻。果然，郝老板慷慨地大手一挥，热情洋溢地说：“今晚聚餐，请大伙美美地放松一下。”还邀请了长霞的老公小李，一行五人驾车来到几十公里外的“聚贤德”大酒楼。

这酒楼好气派！夜幕中“聚贤德”三字霓虹灯招牌格外显眼。其实不过是棟二层小楼，装潢的比别家精致点，多了些包间，就在这条街上鹤立鸡群了。几人落座后招酒唤菜，老李头用眼睛扫视了一圈，挨个对人笑笑以示友好。小马和小李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是自来熟分外亲热，真不愧是“连襟”兄弟，情趣相投。郝老板那张大嘴一直不点破，没有胡说八道，在这一点上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第一：他只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第二：他还要仰仗老李头，老李头是小李的自家叔，点破了对他肯定没好处；第三：如果翻了脸，小李和小马就是闹个你死我活，小李肯定还要收拾他，陈健嘛肯定是向着小马的，至少是中立态度。第四：小马是他的司机，还得用人家，要是小马在他车上做点手脚就够他喝一壶的了。现在一桌五人，如果他说破了就落他一个孤家寡人，憨憨傻子才会胡说八道呢。

酒过三巡，气氛热闹起来。老李头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话了，他说：“今天这次聚会，由郝老板做东，你们三个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尽管放开了点，别客气。只要你们吃好，喝好，我就以茶代酒，给你们做服务员。”郝老板点头哈腰，连忙说：“是是是，你们想吃啥就吃，不用客气。”陈健想起了上次吃饭的事，老李头这是故技重演，在摆迷魂阵呢。郝老板端起酒杯，对着老李头说：“李叔，我敬你三杯！你侄子我以后是死是活就交给你了。”老李头神秘一笑，摆摆手说：“大侄子见外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嗨！大伙听我说，都端起杯来，把这酒一喝，咱们几个可就都绑在一起啦。以后同甘共苦，团结一心，全力以赴向钱看。”

这招棋果然高明！不显山不露水就把一伙人给圈了起来。看来俩人是密谋商定好的，且胸有成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陈健想这饭局上的迷雾很快就要显山露水了，会有什么好戏上演呢？小李抢先一步得意洋洋地插话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小爷爷是老干部，劳动模范，人大代表，在我们县城是响当当的人物呢。”说完，斜着头对着小马说：“我叔想当年做的那个煤场大呀，在我们那里数一数二，只不过我叔这两年运气不太好而已。我叔厉害呀，这里的县领导都和我叔称兄道弟。”

老李头两手摆了摆表示谦虚，也示意安静。他对着小马和陈健说：“说实话，你俩干的真不错，能看的出来都是实在人。郝老板也知道该给你们发工资了，不过，你们也清楚，他现在很紧张，没钱。这不，郝老板为了表示一下歉意，特意请你俩吃饭呢嘛。

“不过，请你俩放心，这钱肯定不会黄了。”老李头喝口水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说：“现在是这么个事，必须得给你俩说明白。这两辆车就目前的经营情况来看是不挣钱的，这个你俩可以自己算。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我和郝老板跑了几天的关系，决定拉超载，吨位翻一番。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有钱可挣了，你俩每月最少比现在要多挣一半。”

小李接过话茬说：“你们早都应该拉超载了。我在六工地，那里的车全都是有关系的，拉的都是超载，哪一辆不挣钱？哪个司机不挣钱？”

陈健和小马都有点懵，对看了一眼。小马问：“超载怎么跑？那工资怎么算？”

老李头明显想到会有这么一问。他不慌不忙地说：“路线重选，尽量不走大路走山路；什么时间拉？怎么拉？随时听安排。工资三天一结，而且把你俩以前的工资平均开来，每天加到一块一起结！这个我可以给你俩做担保！郝老板给不了，你俩找我，我给！”

真相终于大白！这招棋太阴险太狠毒了。明明是把人捆绑起来听他的，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又觉得他说的句句都通情达理让人无话可说。

郝老板趁机端起酒杯，说：“以后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一起跟着李叔，大干一场到年底，欢天喜地回家过大年！来，干了！”

陈健和小马端起了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小李用胳膊肘捅了捅小马，说：“哥们，你还犹豫啥呀？这么好的事别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呢，你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小马分明动摇了，他捏了捏酒杯欲言又止，小李继续添油加醋地说：“你到那时候，人又帅又有钱，哪个女人见了你不动心呀！”

小马的脸明显红了，他尴尬地一笑，像一下子就想通了，坚决大声地说：“干了！”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想通一件事做决定，往往是被别人的一句话所打动的。

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陈健身上，他站起身来说：“不好意思，我再考虑考虑，来，我先干为敬！”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后，小马和小李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趁他俩去卫生间的空，陈健想给老李头和郝老板谈一谈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老李头很爽快地说：“不要紧，兄弟！你该怎么干就这么干。我和郝老板都讨论过了，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拉超载也没关系，不勉强。咱刚开始做，两条腿走路不是更稳当嘛。”言下之意就是等时机成熟了你就滚蛋吧！

“不过，说句真心话，我是真的希望你们都能跟着我多挣点钱的。”

从“聚贤德”出来，一行人在旁边的超市里采购了一大堆东西，小李看见街对面的澡堂子还灯光闪烁，就嚷嚷着说：“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必须得去泡个热水澡，不然，身上都快臭啦！小马你说是不是？”郝老板看起来很高兴，他大方地说：“必须地，我请了！你们三个去洗澡吧，我陪李叔捏个脚去。”

澡堂子本打算关门打烊，小李装醉酒迷糊，拍了二百块钱在柜台上，老板欢天喜地地去了。池子里热气腾腾，三个人慵懒地泡在热水里像三头白条猪，舒服得哼哼唧唧。陈健通体舒泰，很享受地闭目养神，回想以前灯红酒绿时他觉得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现在呢？冰天雪地里，荒漠小镇上，酒足饭饱后，还有热水泡澡，如此待遇，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呀！狗日的马崽子，你那XX好叼啊！哪个女人要是碰上你，可是舒服透了。”

小李惊叫道。

……

黑暗的夜空中，车子在戈壁滩上的公路上箭一般地飞驰。车内暖气烘热，温暖平稳的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郝老板和小李已歪着脑袋打起了呼噜，小马微仰着头靠在头枕上闭着眼睛。车窗外，浩瀚的大漠经过白天浓雾雨雪的洗礼，变得透净深邃静谧。远处黑的山缓缓向后平移，极目图穷，繁星点点灯光点点，已分不清哪里是夜空，哪里是人间了？今夜众人皆酒，唯老李头独醒，他优雅地点开播放机，音乐像流水漫溢，曲调忧郁悠扬舒缓：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如今我们已天各一方

生活得像周围人一样

眼前人给我最信任的依赖

但愿你被温柔对待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

是的！冥冥中什么都已改变。陈健心里感慨万千，每个人多像浮萍，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他乡非故乡，故乡却已面目全非亦是他乡。孤独的浪子纵使浪迹天涯，嘴里也始终念叨着心底的牵挂。陈健扭头借着车灯无意中看见小马闭着的眼角流出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回到车里，俩人静静地躺着。黑暗中，久久不说话，但是谁都清楚对方醒着。终于，陈健问：“你真的想好了？”小马说：“是的。”陈健问：“值得？”小马停顿了下咬着牙骂了句：“该死求朝上！”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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