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海回忆录(116)群英会 郝师亮节(二)
袁世海女儿袁菁赠书《早安京剧》,明天开始独家连载《袁世海回忆录》第二卷
“行啦!流着血汤子,怎么吃,听着都恶心…”母亲说。
“好,不说这个…您不是爱吃王致和的臭豆腐吗?巴西有一种水果叫榴莲,者远就闻到它的臭豆腐味!”
“水果也是咸的? ”
“不!吃起来甜香甜香的……”
“一想就好吃不了,也没那口福!还是在家吃我的臭豆腐抹窝头吧!”母亲头一摇嘴一撇,把大家全逗乐了。
“您还吃过什么好吃的?”几个孩子听得入了神,异口同声地问。
“还吃过一种水果叫“黑眼睛”,你们猜……”
“甭猜,您一说叫黑眼睛,准是圆的、不大,像眼睛似的,味嘛……甜,甜酸,决不会苦和咸,那就没人吃了!对吗?我得一百分!爸爸。”小蓉直说谜底,骄傲地等着爸爸的评判。
“最多五十分!”
“为什么?”
“形状像姑娘的眼睛,黑色的,对了。这从名字上就知道了,还用猜?味道是甜,还有香味哪,这只是外表。宽者给你五十分!重要的是它的特点,整个放在嘴里含,最后把核和皮吐出去,是香甜。一旦把皮咬破,好么,又苦又涩!这五十分是零!完了吧!骄兵必败!”
“噢!大姐败喽!爸爸还有什么呀?”弟妹们接着问。
母亲见我净顾着说,夹在碗里的菜没怎么吃,有意要阻拦,张了张嘴话又咽了回去。
“还吃过……一匹年轻的马”。
“啊!吃一匹马?”孩子们无法相信。就是母亲、二姐、大嫂也和孩子们样都两眼紧盯着我,虽嘴上没问,其实在等下文。
“名字叫年轻的马,实际上不是马,是象征,就是说谁能把这份菜都吃了,证明是好胃口,也就会像年轻的马那样能狂奔、有力量!”
“瑞麟,吃饭吧,都凉了!还不累?少说点儿话吧!”母亲嘱咐完又回头对孩子们说,“食不言寝不语,你爸爸跑了一天啦,先让你爸爸把饭吃了,等有工夫,慢慢讲……”
“到底年轻的马是什么呀?”孩子们难以抑制新奇感。
“咱们都得听奶奶的话。待会你们猜,猜对了,有奖!”
“奖什么?”
“你们说!”
“我们也想吃西餐!”孩子们像商量好似的异口同声地说。
“好,好,好,等《群英会》电影拍完了,咱们全家去新侨饭店吃一顿,那儿的还不错!妈,咱们可以西餐中吃,先吃菜,后上汤,您就吃饱了,还可以多吃点炸大虾、奶油烤杂拌、奶油鸡蓉汤里炸面包丁,香!”
“爸爸,有个好消息,老想告诉您,您老忙,老没工夫!”小蓉把话题岔开了。
“现在有工夫,说吧!”
“你呀,最好把鱼吃完了再说,别又卡刺,一家人跟你着急,不就是躺椅嘛!”母亲插话拦住了。
“躺椅?好消息?”我不解。
“您都忘啦?不是让北京电影制片厂打条借走了吗?”
“噢,还真忘啦!甭说,是《祝福》上映了。这几天,忙得都没顾上看报……那躺椅鲁四老爷坐啦?”我想起来了。
去日本访问演出前,吴祖光偕夫人新凤霞来家中做客,吴祖光和我是在科班就相交的朋友。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对躺椅,这位电影《祝福》的改编者说太适合鲁四老爷家了,立即向我借用,这有什么不成的。几天后,北京电影制片厂派人打了借条将躺椅借走。
“没错,那躺椅有好几处……”
清楚极啦!
“还有茶几……”
“我们看了三遍…”和平、小妹、小弟争先恐后地抢着向我汇报。
“还提呢,一看报上登了这部电影,几个孩子疯了似的为这躺椅抢着去看。票买不着,买了晚上十点才开演的,到家都夜里十二点多了,我跟福媛这不放心!”
“妈,你们看了吗?”
“都看了,多好的电影!福媛打电话找孙楼东订的票,全去了,就是太惨,都没少掉眼泪!你也不可不看!演员演得好!”二姐说。
“原著就好!当年我在上海看过袁雪芬的越剧,好!拍成电影,白杨、魏鹤龄都是四十年代的名演员,演得更错不了,插空我真得去看。咱们这对躺椅鲁四老爷坐,合适。祖光说,找了好几个样式都看着别扭,咱们也算给《祝福》做了点贡献!瞧孩子们高兴的!”
最后,都吃完饭的时候,谁也没离开餐桌,听孩子们猜这“年轻的马”是什么。当然啦,孩子们不可能猜着。
“猜不着,我可说谜底啦!就是一个特别大的玻璃杯里装满带汤煮熟的枣和李子。”
“嗐!就这个呀!”孩子们初感很失望,随之又齐声大喊,“奶奶、姑妈、大妈,我们也想吃年轻的马!”
“吃、吃,等秋天有了李子和枣,就给你们做!”
“可有一样,你们都没猜着。奖励取消,西餐免啦!”我故意说。
孩子们一听,有点儿情绪低落。和平想了想说:“您答应我奶奶去吃的,还让我奶奶西餐中吃,多吃炸大虾什么……什么的……”
“爸爸说话从来算数!何况是请奶奶吃西餐,我们得陪着奶奶!是吧奶奶!奶奶!”
“对啦!最要紧是奶奶刚才说的等您受完累,好好去补补,也能取消?”
这下孩子们可有挽回败局的强势了!
“好!去!”我连连答应着。
这顿饭我不知不觉吃了很多,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温暖?这就是温暖和幸福!可惜,福媛去上她的学,没看到这幸福景象。
我拍完《群英会》戏曲片,也去看了电影《祝福》。及至八十年代,电影《祝福》再度上演,与这对躺椅在荧屏上再见面时,心头可谓五味杂陈!在那不堪回首的年代,这一劳动人民自己创造的精美物件糊里糊涂地被作为“四旧”代表砸了个稀巴烂,变成了为人民“服务”的劈柴。
然而,它算幸运的,有幸随鲁四老爷留下了影儿,至今还能成为一段可见的美好回忆。
我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下一步该怎么办呢?《群英会》摄制组在等待着,时间很紧迫。
“哟,怎么没开灯呀!”话音未落,灯已亮了。
“我跟老太太、孩子们聊了会儿天,刚过来。估摸你该回来了,考完啦,怎么样?”
“放心吧,十拿九稳!还能给我家官人丢人现眼?”
“但愿如此!下礼拜最后一次,拿结业证。”
“谢谢!”
“这味,我怎么听着不太正呀!我的诺言都实践了,给你的信写得事无巨细,洋洋三大张…比原定还多一张!”
“我也实践诺言啦,溜溜地支持了你三年,克服了多少重重困难……”
“算了吧,这三年,你绕世界地飞,回家了还得演出,数一数在家待过几天?又赶上我上过几次学?幸亏我坚持了,要不,我一人在家多没意思…”
“这句话我倒爱听…”
“又贫……说说你今儿的收获。”
“瞧喂,这上了学和没上学的时候就是不一样,学会咬文嚼字啦,还收获?报告:我一无所获!”
“不多鼓励我,还……不跟你贫了。我饿极了,走,上饭厅,也陪我吃頓饭,让我也顺便听听你的事儿。”
我将情况说完,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个高招儿:“你说,我把这老二位请到一块说,怎么样?”
福媛一听放下筷子,停下吃饭:“我也有此想法,这老二位互相谦让下在情在理。干脆,将老二位请到家来边吃边说,当面锣,对面鼓,准行!”
“有理!找全聚德订烤…”
“不好!这冷的天,凉了不好吃!”
“他们的大圆笼外头有棉套…”
“那也不行,鸭皮就不焦脆了。订菜可以,我再做点儿小菜,包点儿三鲜的小饺子,也适合老二位的牙口。老师喜欢吃饺子…”
“好!牙口,你倒甭担心,你没听小蓉说他去找盛萱的女儿上学,萧先生还从炕上的柳条编的簸箩里拿铁蚕豆给她吃嘛!你大胆订菜单吧,我去请!”
第三天,老二位全被我请到家里来了。
果然,郝老盛赞萧老想法高、剧本好,为曹操这个人物从正面又大大增加了光彩。萧老也盛情请郝老这位“活曹操”帮助我将剧本更好地搬上银幕。郝老略略谦让也就承请了。
郝老师悉心研究了《横架赋诗》,将原唱【流水】加工改为【导板・原板】转【快板】,充分运用了架子花脸铜锤唱的演唱方法,使这段唱腔气势磅礴,更鲜明地抒发了曹操踌躇满志地在文臣武将面前横槊赋诗表达壮志襟怀、必胜的精神气概。萧老对郝老的改动也甚推重,在他的《谈艺录》中曾专门提及此事。
很快,曹操《横槊赋诗》这场戏开始在我家中紧张地合乐练习,很快,我完成了拍摄《群英会》《借东风》的任务。
二月下旬,我即和李和曾、江新蓉等演出了《除三害》《赠绨袍》等戏,即去西北、西南巡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