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内 省
内 省
艾平||湖南
一
“内省”一词源于《论语》。孔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句话的大意是：见到品德好的人，就要时刻想着向人家学习看齐；见到品德不良的人，就要主动反省自身的缺点，看看是否存在与人家一模一样的毛病。
研习儒家文化久了，便不难发现：“择善固执”乃是儒家的重要主张。即从向善出发，通过自我学习、自我反省、自我纠错、自我完善的途径，最终止于至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内省或是儒家教给读书人的一种思维方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儒家永远把“修身”摆在第一位。儒家认为，在诸侯争霸、战祸连年、礼崩乐坏的混乱年代，我管不了强势的诸侯，但我至少可以管住自己，不助纣为虐，不胡作非为。如果天下的读书人都能秉持这样的理念，则“克己复礼”就不再是一句空话。由此可见，内省是修身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拿到当下来看，什么是内省？愚以为，周而复始不间断的自觉的主动的自我反省就叫内省。民间有一句俗话：“前半夜想别人，后半夜想自己”，说的就是内省。只不过必须把顺序颠倒一下，变为“前半夜想自己，后半夜想别人”。即凡事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先把自己的问题搞清楚，再来考虑别人的问题。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谁都有可能犯错。犯了错也不要紧，关键是要找出自己犯错的原因，避免重复同样的错误。而要做到这一点，内省就是不可或缺的。假如你在生活中遇到挫折遭受失败，与其漫无目的地怨天尤人，不如冷静下来做一次触及灵魂的自我反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断校正前进的方向，使自己走在人生的正确道路上。坚持内省的思维惯性，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国家和民族都有着不可替代的现实意义。
二
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我们炎黄子孙有一些可贵的品质得到举世公认。譬如勤劳、聪慧、内敛、节俭、重视子女教育等等。也许正是因为拥有这些优点，我们才能创造无比辉煌灿烂的古代文化，才能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领先于西方世界。
然而，随着近代中国的落伍，西方列强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相伴而来的是西方文化的大举入侵。在深重的民族灾难面前，中国人的人性弱点暴露无遗，引发了社会精英阶层的深刻反思。当年鲁迅先生在日本留学时毅然决然放弃学医，选择走上文学的道路，就是因为黑暗的政治现实和国人近乎麻木的颓废状态，给了他强烈的精神刺激，使他须臾不敢忘记自己身为读书人肩负的唤醒民众的社会责任。他在此后推出的《呐喊》《阿Q正传》《狂人日记》等一批作品中，对民族的“劣根性”作了严肃的考问。
历史是一面镜子，需要时不时拿出来照一照。诚然，当今中国已成长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我们的国家在国际事务上有了更多的话语权。而我要追问的是，我们的国民素质能否与这种大国地位匹配呢？让我们从社会生活中的某个侧面来探究探究吧。
这些年来，国内一些中产阶层兜里有了钱，到国外旅游就成了人们竟相追逐的热点。官媒统计，截止2016年，中国公民境外旅游突破1亿人次大关，中国游客的人均消费金额也是水涨船高，曾经把日本商家的马桶盖买断货（日本人称之为“爆买”）。欧美名牌奢侈品一大半卖给了中国人。为了切分中国游客这块蛋糕，各国旅游部门纷纷推出吸引中国游客的便利措施，如颁布十年期可多次往返的旅游商务护照，给予免签或落地签证优惠待遇等等。出境游手续的大大简化，使中国人积压已久的“出国梦”轻轻松松得以实现。遗憾的是，一些人走出国门之后，并没有展现出新时期中国公民优雅文明的形象，反而在境外留下了一串尴尬的记录：有的在罗马古城的喷泉池里洗臭脚；有的内急时找不到厕所随地大小便；有的在西餐厅吃饭时大声喧哗；还有更离谱的，因为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国际航班上互相斗殴……这些屡见于传媒的负面新闻，臊得人无地自容。尽管这些属于极个别现象，但它抺黑的是全体中国人的脸面。这些人在归国之后理应受到舆论的公开谴责。除此之外，作为他们本人难道不需要扪心自问好好地反省一下吗？！
需要认真反省的远不止上述这一方面。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现在中国大陆每天都在上演造富神话，资本资源过度集中于少数人手中，社会贫富差距越拉越大。不仅如此，一大批新晋土豪有了钱之后，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把自己和家人移民海外，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绿卡，取得他国国籍和永久居留权。即便如此，他们还不满足，念念不忘吃着碗里占着锅里。他们眼热祖国大陆政局稳定，市场机会很多，加之自己苦心经营数载，政商人脉尚在，赚钱相对容易。所以，这些既得利益者死活不愿放弃中国公民身份，成为进退自如快活似神仙的新一代“假洋鬼子”。您说，类似这样的问题不值得有关方面反思吗？再者，虽然搞了几轮宏观调控，可一线大城市的房价犹如脱僵的野马一路狂奔，让平民百姓只能望“房”兴叹，继续在蜗居中将就。凡此种种的社会和经济问题都亟待各界认真反省。反省的目的是为了完善相关政策措施，增强发展的均衡性和包容性，提高人民的幸福指数。
三
孔子认为，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于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于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于得。拿今天的话来解释，孔子苦口婆心地规劝我们，年少轻狂时要处理好感情问题，不要轻易在男女之事上栽跟头；人到中年时莫把自己变成浑身长刺的“刺猬”，避免陷入无休止的缠斗和无谓的争吵之中；待到年老的时候，有了人生的阅历，要懂得享受人生，应该放下所有的物欲，气定神闲过好毎一天。奇怪的是，孔子在二千五百年前说的这番话，仿佛专门针对急功近利的今人。君不见总有功成名就的一些人把男女关系婚姻家庭搞得一塌糊涂；君不见总有部分中年人好勇斗狠丝毫不懂得收敛；君不见总有一帮贪官临到退休了还要铤而走险狠狠地捞上一把！
前些年，某位“影帝”在个人微博上发了一条足够吸睛的消息：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经纪人睡了。对于这顶突如其来的“绿帽子”，该大腕显示出无辜委屈的模样，以至单方面宣布离婚。此消息一出，成功抢得娱乐小报头条，各种八卦曝料充斥于网络平台主页，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消费的对象。令人不解的是，本属隐私性质的个人生活问题，当事男女主角丝毫没有羞耻之心，还异常高调地上诉到法院，什么陈谷子烂芝麻都抖出来，唯恐天下人不知。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姑且不论，仅就其拙劣的表演痕迹来看，难以摆脱人为炒作的嫌疑。目睹这场闹剧，连一向对私人问题保持低调的新华社都沉不住气了，罕见地发表了一篇措辞严厉的评论，意在为这场本不该被炒得沸沸扬扬的离婚官司降一降温。我个人对新华社的积极介入表示赞赏。“家丑不可外扬”是我们民族的祖训，给这些反其道而行之的公众人物泼一点冷水，让他们清醒清醒，不仅及时而且非常有必要。
一段时期以来，被我们这个时代捧红的明星、偶像不时搞出一些花边新闻，有的甚至参与吸毒嫖娼等违法犯罪活动，更有甚者故意制造热点，谋求炒作上位。这是一种不良的社会风气，理应予以制止。作为公众人物特别是演艺界的名人大腕，你们也该认真反省一下，那些被认为屡试不爽的小伎俩，终有破局的一天，到那时民众用脚来投票，不来捧你的场了，你再来哭爹喊娘，恐怕也是落花流水春去也。不妨想一想，和梅兰芳、常香玉、王铁成、李雪健这样的人民艺术家比起来，你们的差距到底在哪儿？而作为爱屋及乌的善良的粉丝们，大家也要擦亮自己的眼睛，对于那些不知悔改、习惯于玩套路的明星，切莫一味牵就，而是要及时拆穿他们的鬼把戏，让他们从此失去市场。
四
我是一个已逾“知天命”年纪的男人，回顾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犯过大错。能够做到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我有内省的习惯和追求完美的愿望。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少不更事的那个年代，曾经无意中伤害过一位中学女老师，几十年来，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反复纠缠。今天，我把它当作一个故事讲述出来，并且希望通过我发自内心的真诚反省，让有机会读到本文的年轻朋友从中获得教益，以便在日后的生活中尽可能做到谨言慎行。
1979年中国发起了对越南的自卫还击战。那一年，我刚好升入初中毕业班。新接手的班主任林老师个子不高，梳着齐耳的短发，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听口音，她八成是东乡筻口那边的人。因为毕业生关系到学校的升学率，她对学生管得很严。那时候，我们班上有几个顽皮的男生，迟到早退上课开小差，好象家常便饭一样。对此，林老师毫不手软，在班会上挨个点名批评。她的批评动静很大，俨然乡里堂客骂街，口沬四溅，言辞犀利，什么“猪娘狗爷冇教得”等等，涉及人格侮辱，让同学们有点消受不起。当时师生关系比较紧张，我们一群同学（我也是其中之一）私底下商量准备搞点事，把这位不受欢迎的班主任“请”走。可是后来我们发现，林老师骂归骂，却没有坏心，她对自己的工作勤勉尽责，对每一个同学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就这样，我们的“暴动”计划不得不胎死腹中，而师生关系也开始一点点趋于缓和。
一个学年飞快的过去了，转眼就是毕业考试。在做语文试卷时要求写一篇作文，我以《一片深情》为题，准备用“先抑后扬”的手法把我和林老师之间这段特殊的师生关系写出来。由于前面基础知识部分用时过多，到了交卷的时候，我的文章尚不足400字，光有“抑”却没有“扬”，只记得最后一句话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从考场出来，我心里“格登”一下，预感到自己闯了祸。尽管为老师安了一个化名，却难免林老师对号入座。
在那个阴郁的假期，我内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到了开学的时候，林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告诉我说，我已经通过了毕业考试，本学期就上高中了，她不再是我的班主任了。我看见林老师眼圈潮红，有些手足无措。幸而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要我到校长办公室去一趟。我心知肚明，只好硬着头皮敲开校长的门。校长是一位白净的中年男子，面色和蔼，他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随后顺手扔给我两张稿纸。我接过纸提笔就写，不到一小时，写出1500字，算是把《一片深情》这篇文章凑完整了。校长看完我写的文，不但没有批评我，反而表扬我文笔不错。走出校长室，不知咋的，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事后我才知道，我的这篇半拉子文章曾在校方引起公愤，林老师甚至为此哭过几回，眼睛都哭肿了。
参加工作之后，我再也未和林老师打过照面。我无数次做过这样的设想：如果有一天能够见到林老师，我一定要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张爱平，笔名艾平，网名草根痴梦，自由撰稿人；《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理事。散文作品见于全国各地各级报刊及《东方散文》《西部文学家》《品诗》等网络平台，累计超百篇，多次获奖；个人诗集《缤纷四季》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已在文学网站或平台发表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多部（篇）；近作短篇小说《闲人刘老八》荣获第四届“张骞文学奖”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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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