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孝庄故里有故事(三)
孝庄故里有故事
白小白||内蒙古
永诀
一
轰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科尔沁草原。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让人毛骨悚然。
嘎达梅林的妻子牡丹坐在灯下为丈夫绣着靴子面。矮桌子上的羊油灯把毡包内晕染得明明暗暗。身材纤瘦的牡丹身穿一件蓝布袍子,小腹微微隆起,显得腰身又圆又粗。她时不时地停下手里的活计,手放在腹部感受着小生命带来的萌动。
牡丹不紧不慢地做着手里的活计,麦色的脸上泛起一层温柔恬淡的光辉。
嘎达的靴子虽然没破,可是牡丹喜欢为他做靴子、做袍子、做任何事。她的嘎达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男人!英俊健壮善良睿智;他是蒙古草原上最好的搏克手、最好的骑手和射手!在牡丹的心里嘎达没有一点缺点,草原上的男人吃肉酗酒打女人如家常便饭,可是她的嘎达从来不醉酒,从来都不会同她说一句重话。嘎达在王府做梅林的时候事情很多,可是嘎达无论多忙都会抽时间陪她和女儿;想到这些牡丹心里暖暖的,甜甜的。
牡丹侧过耳朵想听听毡门外有没有脚步声;外面依然静悄悄的,牡丹心里不免有点失落,淡淡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薄薄的嘴唇也紧紧地抿着,脸上顷刻间满是担忧和不安。
嘎达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来了,不知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牡丹心里牵挂嘎达,心绪变得又烦又乱,再也没心思做活计,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望着门口出神。
牡丹不由得想起去年的一些事。
二
去年七月,科尔沁王爷把大部分草原卖给了奉天府开垦耕种。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的牧民们,视草原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牧民们自然不会答应这件事!于是嘎达和几位老者主动去奉天府找督军和王爷为牧民请愿。已经移居奉天府的王爷下令扣留了嘎达梅林,并派人把嘎达梅林押回科尔沁关进王府大牢里。
牡丹马上召集了嘎达的好兄弟们商量营救嘎达的对策。面对装备精良的王府卫兵,大家不敢掉以轻心,牡丹带领兄弟们细心策划,精密布局,确保万无一失。
十分不巧的是,牡丹和嘎达的女儿出麻疹,病情十分凶险,特别需要牡丹日夜守护照顾。
牡丹只好忍痛把女儿托付给乌云额吉,带领嘎达的好哥们和一些牧民按计划攻进王府,砸了牢门救出了嘎达。
从此,嘎达和牡丹带领这些兄弟们开始了保卫草原阻止放垦的斗争。
就在大家和王爷、督军周旋的时候,乌云额吉托人捎信来,他们的女儿去世了!嘎达和牡丹强忍着悲痛,投入到紧张又繁忙的斗争中。
她和嘎达带领牧民们打打藏藏、袭袭扰扰延缓了王爷和奉天府的放垦进度。
三
牡丹收住思绪望望门口,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自从怀孕之后由于行动不便,牡丹很少参与大家的行动。
她把针插在靴面上,起身慢慢向毡门走去。
牡丹掀起毡门向外望去,草原清凉的夜风迎面扑来,空气里满是雨前湿润的气息。牡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天空黑沉沉的,看不到一颗星星。整个草原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深不可测!偶尔几声狗叫,让人感觉到这里的确是真实的人间。
牡丹放下毡门回到榻上坐下,心不在焉地拿起靴子面,可是心里又乱又沉,一针也做不下去。
没心思做活计,索性趴在矮桌上休息,怀孕的人容易疲劳,牡丹很快睡着了。
四
不知过了多久,牡丹感觉有人在叫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嘎达站在她的面前!牡丹心头一跳,睡意跑了一半。牡丹从榻上站起来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暖声问到:“嘎达,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嘎达梅林一脸凝重眉头微皱,他紧紧盯着牡丹的眼睛说:“牡丹!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牡丹已经感到了嘎达不同往日的神色,立刻睡意全无!脸上也立刻显出凝重之色:“嘎达!是不是督军又增兵了?”嘎达扶着牡丹的肩膀说:“是的!明天大家会在半路拦截督军援兵!”牡丹听罢急急地说道:“明天我也和你一起去!
嘎达的双手稍一用力,牡丹顿觉肩头一紧。嘎达口气更加凝重起来:“牡丹!一切听我的安排!你现在去收拾一下,必须马上就走!我已经安排好了,把你送到哈拉呼扎兰艾里!”
牡丹立即睁大眼睛双手抓住嘎达胸前的袍子坚定地说道:“我不走!明天我要和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嘎达深深地看着牡丹。此时此刻他特别希望牡丹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继续做自己的左膀右臂,替自己分忧解难!可是,牡丹怀着孩子,这次伏击没有太多胜算十分凶险!虽然计划周密,但几百个牧民,只有几把猎枪,督军派来的正规军和王爷府的卫兵都是全副武装的洋枪,蒙古砍刀对洋枪,牧民再骁勇善战,不过是用血肉之躯去堵抢眼子,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
可是就算再危险,牧民们为了草原为了自己的家也要去做。
嘎达用不容反驳的口气道:“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只带钱和衣服就行,其他东西都不用带!”
牡丹淡淡的眉毛拧在了一起,重重地坐下来道:“我不会走的!不要再劝我!”
嘎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牡丹!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我们的孩子啊!”
牡丹听了这句话,紧绷的身子慢慢松下来无力地趴在矮桌子上!是啊!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有个闪失,怎能对得起嘎达!那是她和嘎达期盼已久的孩子啊!嘎达这次带头反抗王爷和督军,已经没有退路,要么胜利,要么……!牡丹不敢往下想。自己留下来只能让嘎达分心;想到这儿牡丹马上做出了决定。
想到马上要与嘎达分开,未来的日子吉凶未卜,顿时心头如针刺一般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想让嘎达看到自己流泪,迅速转过身去收拾东西!
嘎达默默地看着牡丹收拾行李,想到到这次可能是永诀,心如刀割!没有自己的日子她怎么生活?他们的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健康长大?王爷和督军会不会布下天罗地网抓捕牡丹?嘎达梅林越想越难过,可是他嘎达梅林有泪从来不会流在脸上。他双眉紧蹙双唇紧紧绷着,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很快牡丹收拾好三个包裹,强忍着眼泪道:“走吧!从今以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嘎达梅林一手拿着包裹一手搀着牡丹朝毡包外走去!
五
漆黑的夜空稀稀疏疏地滴着雨,闪电一道接一道,霹雳一下接着一下,让人心惊肉跳。
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两匹马不时着打着响鼻,给这个压抑漆黑的夜带来一丝生机。
嘎达掀开车门把包裹放进马车里,顺手把踏凳放在地上。腾出手去搀扶牡丹!牡丹依旧不敢看嘎达!她怕双目对视的瞬间,所有的决心就会土崩瓦解,再也舍不得离开她的嘎达!
牡丹脚刚放在踏凳上,嘎达轻轻叫道:“牡丹!”
牡丹收回已经放到车厢的脚立在踏凳上!泪水又涌了出来!
嘎达梅林明白此时次刻牡丹为何不和他道别,为何不看他一眼。
嘎达梅林因为难过,声音又抖又慢:“如果,……如果没有我的消息,我一切都好!如果有一个阿爸在你住的地方唱忽儿奇,就是告诉你,我已经不在了!到时候你一定要立即悄悄地离开,不要告诉任何人!然后……然后隐姓埋名,找个……找个好人嫁了!”
牡丹身子一颤,噤声回道:“你让我嫁给别人?”
嘎达向前跨了一步拉住牡丹的手说:“牡丹!如果我活着,你一定没事!我不在了,没人保护你,到时候王爷和督军会想方设法抓捕你!还有,我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如果是女孩,就叫阿木尔,男孩就叫宝音。”
原本两个人都不愿提起生死的问题,既然嘎达先冲破了禁区,牡丹也不再逃避这个话题。
牡丹忍住眼泪依旧不敢回头:“你以为我是王府的娇小姐吗?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砸牢劫狱救下来的,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会和你一起去冲锋陷阵!一起去死!”
牡丹说罢,猛得一转身抬手抓下来戴在嘎达额上的发箍说道:“这个给你的孩子留着,你活着一切你说了算,你死了一切我说了算!你放心吧!你全心全意去对付王爷和督军,不用担心我!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一定要活着来找我!”
牡丹说完,一转身决绝地跨进车里!
驾车人是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他一扬手中的长鞭,鞭子在半空中一声脆响,马车便飞快地朝无边的黑暗里奔去!
天空中的雨密集起来,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嘎达梅林的身上。
嘎达梅林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马车,心像被刀切了一般,剧痛难忍。雨水已经打湿了嘎达的全身,他不住地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水,雨水流到嘴里又苦又涩……
牡丹坐在车里,无力地靠在车厢上。她暗暗地骂自己太懦弱!为什么刚才不好好看一看她的嘎达啊!应该再看看那张百看不厌的脸,再靠一靠那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六
日子过得真慢啊!牡丹一天天掰着指头算着日子,到如今已经和嘎达分别了一年零一个月了。
儿子宝音已经六个多月了,可是他从来没见过阿爸呢!
牡丹渴望知道嘎达准确的消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最近草原上关于嘎达梅林的消息几天一个变化,真真假假让人难以相信。
这天中午,宝音吃饱喝足甜甜甜地睡着了。昨晚宝音又哭又闹折腾了一宿,此时牡丹脑子有些沉。
突然,一阵凄凉悠扬的四胡声传进来,接着一个饱经沧桑的声音伴着四胡唱道:北方飞来的大鸿雁啊,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要说造反的嘎达梅林,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听着那悲壮苍凉的歌声,牡丹已经肝肠寸断!泪水不住地涌出来!
牡丹抱起熟睡的宝音紧紧地贴在胸前在心里说道:“嘎达你放心!我会按着你是心愿去做!我会把宝音养大!然后告诉他,他的阿爸是嘎达梅林!是草原上的大英雄!”
从此牡丹在草原上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七
牡丹的歌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天上的鸿雁从南往北飞,是为了追求太阳的温暖,造反起义的嘎达梅林,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利益……
这歌声,伴着草原人民的和声传向四面八方,很快传遍了整个蒙古草原,传遍了整个奉天城,也传遍了九州大地,世世代代永远相传……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白小白,原名白荷花,文字爱好者。喜欢读书写文,喜欢朗诵,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在时间的缝隙里,在缭绕的炊烟中寻找安宁。偶有闲暇墨香为伴,不为其他,只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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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何爱红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