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推着父亲吃早饭
推着父亲吃早饭
上善若水·燕||北京
记得第一次推着父亲吃早饭是一个雨后的清晨。父亲坐在轮椅上，东瞧西看，安安静静，没发脾气没闹气。父亲曾经是家里的天，在孩子们的心里是坚强高大的，如今年近九十的父亲瘦弱得任我推个上坡都不费力，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一）
父亲得脑血栓近二十年，全凭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支撑着父亲下狠心练习走路。从一开始脚上拴绳子拽着走，到自己拖着病腿慢慢走，期间又犯了好几次，父亲一直都坚持练习，从不服输，虽然父亲一辈子好强，但也禁不住岁月的打磨，从拖着病腿慢慢走到拄着拐棍走，从拄着拐棍走到推着助力车走，到现在连推着助力车都勉强走不了几步了，人或许终将会被岁月打败。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对母亲无尽的思念当中，无法自拔，父亲性情大变，爱哭，易怒，我们几个儿女竭尽所能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找话题和父亲聊天，却始终无法走进他的心里，那个和他相依相伴六十多年的人走了，父亲没有了精神支柱，看电视，听评书，喝酒成了父亲最喜爱的事情，只有看着孙子一辈的孩子，才情不自禁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父亲孤独痛苦的样子，做儿女的心里更不好受，我们都想尽各种办法让父亲开心，即使父亲发怒大骂，我们也会挤出笑脸，小心冀翼，不和父亲置气，谁让他是我们的父亲呢，辛辛苦苦一辈子，养育六个儿女，太不容易了。
（二）
以前，我们要是张罗推父亲出去遛弯，父亲从来都不去，说是坐个轮椅让人推着，丢人现眼太寒碜，不去，不去，态度极其坚决，自从去年五月份父亲生病出院时，我推着父亲去“呷哺”吃一顿了涮羊肉之后，父亲好像开朗了一些，外面的阳光，蹦跳的小孩，奔跑的小狗，都吸引着父亲的目光，看着高楼大厦，店铺相邻，车来人往，总比一天在家闷坐着好，我们再说出去遛弯，父亲也不拒绝了，有时吃过晚饭，自己就穿好鞋，戴上帽子，坐在床边等着我们推轮椅，一向倔强的父亲似乎柔顺了许多，儿女渐渐长大，父母日渐衰老，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雨后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微风还不时送来些许湿润的泥土味道，街边的绿植和树木的叶子都很润泽，绿得可爱，许是第一次推着父亲吃早饭，我有点小兴奋，从下元一条北口出来，沿着开放路一直向西走，我想找一个我能推着父亲进去吃饭的、干净一点的早点铺，我去了“某秀包子”“某记一品面”“某乐餐厅”，都没有无障碍通道，心里感觉凉凉的，我推着父亲在门口徘徊后，又沿着开放路向西走，一路上我搜寻着可以推着轮椅进入的店铺，想象着能有那天去呷哺吃饭的情景。
（三）
那是父亲出院后，我推着父亲去呷哺吃涮羊肉，刚到门口，就有个服务员推门出来了，小姑娘一脸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这也上不去呀，这么多台阶。”正说着，她眼睛突然一亮，同时扭头看着左手边的传奇影院门口，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俩都笑了，她说：“您从那边进来，那边能推轮椅，”她说着推门就回去了，扭头对我说：“我进去给您开门。”小姑娘的热情让我心里暖暖的，“传奇”和“呷哺”的无障碍通道让我心里也没有了障碍。
一路上我又看见了几个饭店，“鸿某德”“田某鸡”“泰某味包子”，虽然那里的饭挺好吃的，但是，有的没有无障碍通道，有的有无障碍通道也因某种原因堵上了不能通行，推着父亲，我只能望而却步。唉，没有别的念想了，一站“全聚德”吧，我记得那里有个小斜坡，应该可以推得上轮椅，但愿我没有记错。
（四）
推到全聚德门口，已经八点半了，此时，我已汗流满面，从下元一条到全聚德，是不太长的一段路，但我却走了整整一个小时，在这一小段路程中，我推着父亲一直都没有吃上早饭，我担心父亲饿着，怕父亲不高兴，在这一小段路程中我感触颇深，我似乎能体会到半身不遂的母亲挠痒痒时的难处，走路打颤的父亲上厕所时的难处，行动不便的人外出的难处，为什么我们在公共场合很少看到那些坐轮椅的人，是他们都不愿意出来吗？是他们都不愿意见人吗？我想也不全是吧，可能是社会上供他们行走的“无障碍通道”太少了，他们自己行动不便，别人又没能给他们提供多一点的方便，他们也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可能就不太愿意出来了。
在这里我没有批评、指责这几家饭店的意思，也许他们没有考虑到这些，也许是地理位置的原因，不好修无障碍通道。其实大多数人都一样，自己不感同身受，就无法体会别人的难处，我自己就是这样，在父母腿脚灵便的时候，有些事情想到了，却没有去做，总是想等以后有时间了带着父母如何如何，殊不知，这一等就等来了许多遗憾，更不会在意这些，只是在父母行动不便靠轮椅出行以后，我才会注意公共场合的无障碍通道，医院、银行和一些大型商场等都有无障碍通道，有一些暖心场所也有无障碍通道，哪怕只是一个小斜坡，他们给行动不便的人提供了方便，也在他们的心里开设了“无障碍通道”，社会的进步靠大家，文明的提高靠大家，我相信社会给那些特殊的人群提供的方便会越来越多，开设的无障碍通道也会越来越多，我们这个小城更会越来越美。
到了全聚德，沿着门口的小斜坡，我顺利地推着父亲走进了大厅，我们终于吃上了早饭，看着餐桌上的包子和老豆腐，我松了一口气，父亲说：“老豆腐，热乎，不赖。”我的心里也热乎乎的。
我愿今生还能有更多的时间推着父亲吃早饭。
插图/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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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燕，北京怀柔人，心存善念，感恩生活，努力在平凡的日子里，画出几抹靓丽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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