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父亲
9点，我和父亲打车到东站。
取完票，父亲说：“现在真方便。”
昨天他问我是不是在网上订票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很方便的。只是今天见了我在取票时一分钟都不到这么快，还是忍不住感叹。
到重庆的车大概还没有进站，我看着行李，父亲则来来回回在20米长的站台上看一遍，再看一遍，也许他怕万一看漏了，虽然站台很短肯定不会。
一会儿又不时问着工作人员，到重庆的车什么时候进站，工作人员说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父亲停了下来。和我静默的站在行李旁。
我和父亲这一刻都没有说话，仿佛心中所有牵挂、担忧、不忍、不舍，以及能说的、可以说的、应该说的，都开不了口！
空气有些冷，我的呼吸又有些紧，手摸到包里的口罩，又把空手抽出来了。
在重庆每天出行必戴的，不然咳嗽必然加剧，回来这几天没戴，咳的不仅没加剧，还轻一些了。
我看了父亲一眼，暗自庆幸了一下，终于坚持到离开家都没有戴口罩。咳嗽本来就也让他们忧心不已，再看我捂着个大口罩，那且不是又会跟着唠唠叨叨不停。
9:18分，车终于进站了。
父亲专注的看着车从转弯的地方开到7号位置停好，弯下身子拎完一件行李，和我的手同时伸向了第二件行李时，顿了几秒，终于颓然的收回了想要帮我俩件行李一起拿的念头和手，那一瞬间，我刚刚收住的泪又控制不住地雾住了双眼。
从前的父亲，从来不让我去拎什么重的东西，即便每一次回家，我想去挪动轮椅上的母亲，他也是不许的。
“大家的行李都放下面行李箱架嘛。”在司机师傅的一再吆喝下，父亲站在车门前迟疑了一下。
“没事，爸，我们就放上面吧。＂我轻声跟父亲说。
父亲随即拎上被五花大绑的纸箱子上了车！我紧随其后也上车，在13号的位置上停了下来，我默默地看着父亲任由他仔细地给我安置行李！轻一点的包放在头顶，关上仓门，隔了几秒他又取下来，和纸箱一起放在座椅下。我知道他是怕我中途万一睡着了，行李摇晃之下挤开仓门掉下来。
“送人的下车了，车要走了！＂司机师傅幺喝着其实也没有什么送客的人！除了来来回回移动纸箱和提包的父亲。
在父亲心中，两个小时虽然不长，但他希望我坐着终归不被行李碍着才好！司机大抵是不耐烦我和父亲的自寻烦恼，本来放在下面行李架上就不碍事！但我们因为拎上来行李就在位置上来回调整让他有点添堵，所以出声幺喝！并且发动了引擎。
但是他不知道，我的父亲其实是个很尊守规则的人，所以拎行李上车时他会迟疑。而对我来说，纸箱里装的不仅是家的味道！还有父母仓促而精心的深情。
本来说了在家再呆几天！但临时事急只得订上回程票！而父亲在不能动的母亲的指挥下，赶紧买东买西！凌晨5点父亲便去赶集了。所以开车的师傅他是不会明白我一定要把行李放在身边才会觉得心安的心情的。
父亲下车后就一直站在车前的站台上！我的眼睛一直模糊着。
弟弟因为工作的地方离家有半个小时的车，再加上工作的性质，妹妹开的超市晚上得营业，所以他们只能隔三差五回一趟家！如今小侄女也考上大学！只有放假才能回来！
这趟回来，我发现历来寡言的父亲却有了母亲般的絮絮叨叨。
他跟我讲他的童年的艰辛！他跟我讲他的军旅的辉煌！他说他感恩国家给他们这些老兵每月几千的厚待！他叮咛我要督促弟弟不能用手中的权力去谋取利益！可他不知道有他这样的父亲，我们其实是有着心生敬意的自豪！而他也会跟我讲关于他跟母亲的日常互相的取笑！
印象中以前的父亲每次送我总是最先笑着转身而去的人！可是今天站台上的父亲却像一个孩子一样站在站台迟迟不愿离去！
母亲不能动已快十年了！一直是父亲帮我们照顾着母亲！
相濡以沫的几十年，如今转变成相依为命。往后的感觉一定是抓住了我最刚强的父亲！而如我一样，因为不能经常在父母身边，所以常常会在午夜梦回时想想这一生如果真的跟父母分开后，下辈子又去哪儿找寻他们呢？恐惧感一样在心里深重了！
司机师傅又熄了火，拎着水杯朝服务站去了！我赶紧胡乱拿手擦了一把发胀的双眼！下车朝站台上的父亲走过去，哽咽着对父亲说，“爸，你回去吧？妈还在家里。”许是我夺眶而出的泪，惊醒了期期艾艾的父亲！他朝我点点头马上转身而去。
过了有十来分钟，师傅终于来了。发动引擎，驶出了站台，往着收费检查处而去。襟下湿了一片，冰凉冰凉，我任由着它无知无觉地流，牵挂又会如影随形！
车转弯驶向了回程的途，父亲应该已经走过了转弯的角，我拉开车窗上的帘！泪眼朦胧地在转弯处寻找着父亲的身影！没有了！
许是真远了！看不到了！我颓然地想要坐回原位，可是……可是在对面出站口不远处那个边走边看的老人不是我的父亲又是谁？
赶紧拿纸胡乱擦一下双眼！我把双手按在车窗上！车子在红绿灯处停下！刚刚边走边看的父亲忽然也停下来！转过身来扬起了右手！不停地摇着！摇着！
我怎么就忘了呢？父亲不是说，老年人是越远越看得清楚吗！那一刻相机都不能代替！今日想来，脑海中依然清晰！
一直以来都以为我的父亲、母亲定然不会老，永远是我去异地求学时，他们风华正茂的模样！
可是一次次的别离撕毁着我的幻想！
他们也是常人，他们也会老啊！
有多少的儿女双全，却如我们一般，竟是长别短离。
明年是父亲的70大寿，按老家的习惯69岁要给父亲祝寿的，明年太满，不宜的。但是今年是儿子参加高考的一年，父亲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回去。一说便急，所以谨以此文来为父亲祝寿吧！
作者简介：
妍语桐画，女，软装设计师，
爱好文学、设计、花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