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谭喜爱
傍晚时分,父亲从外地回家,提着一袋食品,一进门就喊:“喜爱,来吃东西啦。”父亲从袋里拿出猪蹄,一瓶啤酒。猪蹄还带着白喜事留下的余温,我在桌旁像孩提时代一样享自从70岁后,不再在屋后石灰窑干活,父亲好像一下子空虚起来。父亲是个爱热闹的人,为了打发时光,附近乡党应酬父亲积极参加,帮助人家张罗。家里几亩地,也从未亏待,地里总是热热闹闹:冬春天满垄的油菜,蚕豆;夏秋季则是红薯、高粱。还有吃不完的蔬菜,就送给我们儿女。虽然远在深圳、长沙的姐姐姐夫常打电话要他多休息。可他说:“干活,干活,要干,才能活。我劳动了一辈子,不干那天就不自在。”依旧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雨天,或者实在没事可干,父亲就拿出收藏的老书,如《三字经》《幼学琼林》《增广贤文》《十月怀胎》等,坐在门前石墩上,大声念唱,摇头摆尾,拖着抑扬顿挫的腔调,满脸兴奋,仿佛回到童年的私塾时光。记得有次说到24孝故事父亲眼里泛着微光,闪着泪花。我和儿子静静听着,不知不觉中受到古典文化的濡染。父亲年少时,念过几年私塾,能写会算,在农村也算有点文化。解放后,在屋后佘田桥公社办的石灰窑当会计,在上世纪50年代“四清”运动中受牵连,被人诬陷“贪污公款”。当时公社干部到我家抄家,没有发现证据,但仍然和村里一个好友关在公社一间暗室反省。让一向刚强正直的父亲几欲自杀。好在好友规劝,才挺过来。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承包制,没有集体约束的人们一下子清闲起来,有的寻找出路,外出经商、打工、办厂。但大多数走投无路,大家就鼓励父亲开办石灰窑。父亲就在屋后山办起了石灰窑,那时烧石灰很辛苦,又脏又累,但比作田作土收入高,一月有300---500元收入,大家争着来石灰窑做工。这时,我的几个表兄大多成家,糊口难,父亲便邀请他们到石灰窑做工。于是,我家7口,加上5个表亲,家里热闹起来,但也让母亲为难。这么多人吃饭,弄菜成了问题。这些亲戚在石灰窑工作十来年,让母亲不免埋怨父亲爱管闲事,心肠太好,但也只能默默忍受。因为亲戚们在石灰窑工作,解决了家里经济困难。姨妈姑妈总是念叨着父母的好。父母亲最爱人家说他们好,几句好话,把什么烦恼都忘记了。一段时间,由于父亲常年跑车帮石灰窑运煤,与流泽、团山、廉桥当地煤老板熟络,他们看重父亲真诚,能写会算,想和父亲合伙倒卖煤炭。囤积居奇,赚取轻快钱,是商人的手段。无论老板怎样劝说,父亲不为所动。后来煤老板大发横财,但父亲一点也不羡慕。他总认为这种钱得来不踏实,有种行骗的感觉。宁愿过踏实而清贫的日子。父亲的善良,乐善好施在村子是出了名的。不光亲戚,就是邻里或者不相识的,只要有人求助,他都乐于慷慨解囊。我多次看到急匆匆的客人求父亲借钱,父亲总是二话没说,拿出家里所有积蓄,帮助人家度过难关。有次堂姐夫得急病,堂姐找到父亲,当时手里没钱,父亲就陪着堂姐到村信用社,把没到期的存折里钱全部取出。堂姐离开时,还不忘叮嘱,“若还需要钱,我再帮你贷款。”有时借钱容易,收钱难。有次,父亲借钱给人做生意,后来,人家折本亏空。没收回一分钱,但父亲不会去催人家。还说:“人家有钱,自然会还。”他总是相信他人,为人家着想。可要他求人帮忙,特别是找关系开后门,他绝不会干。1990年,我大学毕业,想到县城工作。希望父亲花钱找神通广大的牛叔帮忙,父亲硬是不去,还振振有词地说:“人就得凭自己本事吃饭,喜爱的事,他自己解决,安排在哪就去哪。”后来,我安排到偏远的乡村中学教书,气得几天不理他。父亲在石灰窑一直干到70多岁,离开石灰窑仍然年年不辍劳作。今年85岁仍然身子骨朗的父亲常说:“小富必要殷勤,大富自有天命”教导我们儿女要勤俭持家。还用老话教诲我们要多行善事说“好人一生平安。一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父亲80大寿那天,鞭炮喧天,热闹非凡。四方乡邻都来祝寿,大家笑嘻嘻送来红包,父亲满脸灿烂,都一一记挂在人情簿上。并且不忘嘱咐我们子孙说:“一定要记得乡亲们的好,回报大家的厚爱。”
【作者简介】谭喜爱,邵东市火厂坪镇二完小教师,邵东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诗歌作品在《邵阳日报》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