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男人和女人们】张建文:到底怪谁呢

到底怪谁呢

张建文

惨不忍睹的事真的发生了,不是别人,正是阿强。

原来,伯定差点被阿强打死,又出了大丑,就怀恨在心,定要寻机报复,时刻暗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正巧,公社来了通知,要求每个生产队去一个青壮劳动力,参加由公社组织的几个大队合修的一条大渠道的修建劳动。伯定觉得机会来了,立刻就向大队报了阿强的名字。

我和清萍、青山嫂、洪斌等人都极力反对,说派谁去都可以,就是不能叫阿强去,修渠道的都统一在外住宿的,阿强的瞎眼老娘谁来照顾?伯定寸步不让,谁要不服从安排就是破坏“农业学大寨”,就要批斗谁。工地离家也只有三几十里路,晚上没劳动啊,他阿强就不能早起点,晚睡点,回家来给他老娘多点照顾吗?

阿强说:“我去!不过我告诉你伯定,你想支开我,再想打瑞兰的主意,我已经打了你两次了,你就别让我知道,我还要打!”

阿强到渠道工地上去了。这渠道至少要半年才能竣工。四个多月过去了,这一百二十多天里,阿强一收工吃完饭就往家跑,摸着黑冒着风雨走三十多里路回家给娘挑水劈柴,天不亮又往工地赶,去参加繁重的修渠劳动。来回六十多里,他每天就这样风雨无阻地跑着。母亲心疼地叫他背被到工地睡去,阿强乐呵呵地说他愿意这样跑,他的腿更有劲了,他说他快要成“草上飞”了,神行太保戴宗会嫉妒他的。青山嫂和瑞兰她们也很同情他,他就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我还差得很远很远哩。

那天夜里,人们都要入睡了,伯定的哨声突然响起来。这时候了,又开什么紧急会议?又有什么新的最高指示了,还是又出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人们惊疑地来到了队会议室。伯定说,把大家紧急召集拢来,当然有紧急事情,别的什么也不说就把大家带到仇瑞兰的家门前。他用力推开瑞兰的门,招呼着几个人跟他进屋捉奸去,可不久他们就出来了,里边没人。

伯定说:“阿强人小鬼大,专门往女人身上使劲,别人并不像他那样图谋不轨,他却极力诬陷别人。不久前,我亲眼看到他慌急慌急地走进了瑞兰的家里,肯定是听到了我的哨声,就把瑞兰骗走了。”

“那还有大宝呢,怎么也不见?”

“大宝?他们就不会想办法了吗?肯定就藏在附近什么地方,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大家给我搜,今晚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暗藏的真正坏人抓出来。”

洪斌说:“对,挖出来!以消那一棒棒的心头之恨。”

伯定瞪了洪斌一眼:“你以为我是泄私愤么?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阿强这些人满脑子封资修的流毒,如何能让它们自由泛滥?”

社员们折腾了大半夜,却连鬼影子都没抓着。到第二天傍晚也没见阿强从工地回来,伯定就又来劲了:这可恶的阿强莫非是害怕事情败露,也像阿旺一样逃走了?一个个都走吧,都走了才好呢。

这时候,冬生主任来找他了,说阿强在工地上受了伤,很严重的,现在县人民医院治疗,叫伯定安排人照顾一下阿强的娘,并暂时不要告诉她老人家。

伯定说他怎么会受伤,一向吊儿郎当的。冬生说如今的阿强不是过去的阿强了,在水渠工地上表现得非常出色,为我们大队增光添彩了。他还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救了一位滑下山坡的社员。这次他在山坡撬石头,也许是疲劳过度,体力不支,没稳住腿脚就从山坡上滚下去了。冬生埋怨伯定为何要派阿强去工地呢?他有个瞎眼老娘嘛。也真亏了阿强每天这么来回赶路,该要消耗多少体力哟。伯定说这不是原因,这之前四个多月也没出问题呀,是他回家一整晚都没睡,哪还有精力参加劳动,才出事的。伯定说他正想向主任汇报阿强的严重问题,准备晚上他一回来,就连夜召开批斗大会,要对他进行严肃的批判和斗争,不想他却躺到医院里去了……冬生说阿强怎么会整晚没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瑞兰来到了他们跟前,说阿强能有什么问题?昨晚她的大宝高烧厉害,又是夜晚了,她急得哭叫起来。从工地回来给娘挑水的阿强路过她家门口,得知此事,把水挑回家跟他娘说一声就急忙赶来我家,抱起大宝就到公社卫生所去了,医生说大宝感染了肺炎,幸亏来得及时,打了大半夜的点滴,阿强又背着大宝回家来,天都快要亮了,阿强回到家里跟娘打个招呼就赶往工地去了。“伯定,你倒是说对了一句话,阿强确实是一夜没睡呀!”瑞兰抽泣起来,“阿强,我瑞兰害了你呀,可有人还要昧着良心说话做事!”

冬生安慰着瑞兰说:“你说的情况很重要,公社正要我们大队给阿强整理一份材料,要树阿强为先进典型。这次阿强的受伤也是英雄才能所为的啊,高坡上被炸药炸开的石头松动了,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而下面就是劳动工地,该是多么的危险!当时没人敢上去把石头撬下来,又是阿强挺身而出,结果,结果,石头下来了,他人也滚下来了,一路摔到了多少锐利的石头上,还有滚下来的石头砸着他,几乎是体无完肤啊……”

瑞兰泪流满面,牵着孩子大宝,一路小跑着往医院走去……

阿强成了典型当了英雄,但大家还是替他担心难过,就越发恨伯定。伯定说他受伤与我有什么关系?要怪也只怪瑞兰呀。

清萍就说:“是不能怪伯定,依我看呀,应该怪桂三爷。”桂三爷和大家都摸不着头脑了。清萍接下去说,“怎么不是桂三爷呢?他要是不阻止阿旺和瑞兰的亲事,阿旺就不会出走,阿旺不出走,伯定就不会再去惹瑞兰,伯定不去惹瑞兰,阿强就不会打伯定,伯定没有挨打,阿强就不会被伯定派往水渠工地去,阿强不去水渠工地,能受这么重的伤吗?”

桂三爷说:“这样看来还真是怪我?他伯定倒没事了?”

青山嫂说:“其实说到底,还得怪那'扁担亲’呢。”

我说:“这种'换亲’是一种习俗,这习俗怎么会形成呢,这根源又是什么呢?”

大家说:“那到底怪谁呢?”

我说:“大家都明白——现在我们都该去看看阿强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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