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堂子

我生活的这个江北小城——如城,在40年前,人们习惯把浴室叫做“澡堂子”或者“洗澡堂子”。
被称作“堂”的地方似乎一般都是公共空间,体量也相对较大。比如说佛堂、食堂等等。自然我们洗澡的去处——洗澡堂子是符合这样两个基本特征的:在那个物质还非常匮乏,经济非常贫穷,绝大多数老百姓的居住空间十分逼仄,架床叠屋相当普遍的年代,哪里还有作为今日单元房的基本配置的卫生间?夏天洗澡,找个家中的空地,洗澡盆一放就卫生起来了,有的可能家中空间太过狭小,所以,只能将澡盆放在自家小院里卫生。到了冬天,天寒地冻,实在忍无可忍,人们通常才会选择去洗澡堂子洗澡。而过年洗澡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因此,过了腊月20,直到30夜,洗澡堂的生意非常红火,堪称人满为患。
如城的洗澡堂子分一等而二等两个空间。前者我记得的最早的价格是一毛五分,二等是一毛钱。一等是“软席”,二等是“硬席”,其它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比如说,一等有茶水供应,二等也有。至于下到浴池里,大家更是绝对的平等: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并且都可以请人助浴——拿今天的话来说则叫搓澡,需要另外计费。浴池里有三个大池,水温各不相同。最外侧的是温水池,中间是热水池,最里侧则是开水池,浴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各取所需。当然,开水池并不是供浴客直接洗浴的,而是在池上搁上了类似蒸笼的木栅,浴客可以躺在上面熏蒸,其效果一如今天的“桑拿”。喜欢熏蒸的,一般都是些老年浴客。
昔日的浴室里都有助浴的——今天他们通常被称之为“搓澡工”。在这些“搓澡工”里,有些人不只会“搓澡”,还会推拿。举例说,我岳父家有个邻居,两代人都是助浴的,也都会推拿。并且小的那一位不只会推拿,手法还不错。眼下,因为推拿的生意相当红火,他早已离开了洗澡堂子,不再助浴,而在自家家中开了一间推拿工作室,专门从事这一职业。他的工作室里,“神医再世手到病除”一类的锦旗甚至挂了好几面,小时价格据说早已到了50元以上的水平。不过我太太对他如背大布袋一般将有腰椎间盘突出一类毛病的患者背离地面,几乎要摔过桥的场面很有些心理压力。
不能不说的另一点是,那时候的澡堂子的更衣间不只有更衣的功能,同时还有休息与社交或者说信息交流的功能。很多人洗完澡从浴池上来擦干身体之后,并不会急于离开,而会要上一条浴巾,叫上一壶茶,在这里躺上一会半会儿,一边饮茶;也可以买上一碗浆糟——亦即酒酿,慢慢享用,一边与人聊天——洗澡堂子里大多是些常客,彼此经常碰面,有的人甚至还是同事、邻居、朋友,所以,与人分享最近小城里发生的人和事也就成为一种非常自然的做法。
记忆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这个小城的那些洗澡堂子似乎只有男子部而没有女子部,所以,位于人民公园南侧的属于“唯一”性质的女子浴室冬日里的生意十分火爆,尤其是进入腊月,春节之前的那段时间。记得它生意最火的时候,排队洗澡的人都出了浴室,在西河边形成了数十米的长龙,可谓“蔚为壮观”。
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的繁荣,居住条件的改善,城市家庭几乎都有了卫生间,甚至于有了淋浴房,因此,去洗澡堂子洗澡的人就总量来说,应该下降了不少。不过,在我生活的这个小城里,很多老年人或许因为习惯问题,依然会周期性地去洗澡堂子洗浴。举例说我岳父就是。我岳父活到了96岁,就是在他病危住院之前的一两个星期,他还定期去洗澡堂子。而他之所以能够长寿,或许与他这样一个习惯存在一定的关系:我总觉得,搓澡对于浴客来说,是一种被动运动,有助于舒筋活血,促进身体的新陈代谢。而在洗澡堂子里,能够与老邻居、老熟人、老同事碰面,聊天,也一定比总是将自己封闭在家中,更有利于身心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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