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误大儒

一件小事误大儒
——申论智慧的重要性
有时候,一件微不足道小事,不仅会让人窥见其道德内存,还可能恶化命运乃至导致大祸。谓予不信,东汉名儒萧望之就是殷鉴。
萧望之,萧何七世孙,汉成帝时曾为太子太傅,就是汉元帝的老师,主治《齐诗》兼学诸经,是汉代《鲁论语》知名传人。元帝即位后,以前将军光禄勋,领尚书事辅佐朝政,甚受尊重。后遭宦官弘恭、石显等诬告下狱,愤而自杀。《汉书》《萧望之传》记载了一件事:
“宣帝察望之经明持重,论议有余,材任宰相,欲详试其政事,复以为左冯翊。望之从少府出为左迁,恐有不合意,即移病。上闻之,使侍中、成都侯金安上谕意曰:'所用皆更治民以考功。君前为平原太守日浅,故复试之于三辅,非有所闻也。’望之即视事。”
汉宣帝观察萧望之明晓经学,处事稳重,议事论理留有余地,才干胜任宰相,想进一步仔细考察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又派他当左冯翊。
左冯翊,官名兼行政区名,汉代三辅之一,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称三辅,即把京师附近地区归三个地方官分别管理。萧望之原为少府属官中书谒者,改为左冯翊,是贬官降职了,故称左迁。萧望之不肯赴任,上书称病。
汉宣帝侍中成都侯金安上前去说明自己的真实用意:这任命是为了进一步考察先生您。您以前曾为平原太守,但时间短,所以现在重新试用您于三辅,可不是有什么不利于您。千万别误会。于是萧望之立即上任。
对此,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评论曰:
“萧望之之不终也,宜哉!宣帝欲任之为宰相,而试以吏事,出为左冯翊,遂愤然谢病,帝使金安上谕其意,乃就。望之而有耻之心也,闻安上之谕,可媿死矣。
世之衰也,名为君子者,外矜廉洁而内贪荣宠,位高则就之,位下则辞之。夫爵禄者,天之秩而人君制之者也。恃其经术奏议之长,择尊荣以为己所固得;充此志也,临大节而不以死易生、不以贱易贵、以卫社稷也,能乎?处己卑而高视禄位,揽非所得以为己据,诚患失之鄙夫,则亦何所不可哉!
其或以伉直见也,徒畏名义以气矜自雄耳,非心所固耻而不为者也。人主轻之,小人持之,而终不免于祸,不亦宜乎!武帝以此薄汲黯而终不用,黯得以令终,武帝可谓善驭矣。宣帝温谕以骄望之,非望之之福也。”
王夫之认为,这件事既被汉宣帝轻视,又被朝廷中小人掌握了内存,最后死于非命,有其逻辑因果。既说“萧望之之不终也,宜哉!”又说“人主轻之,小人持之,而终不免于祸,不亦宜乎!”批评得略嫌严重了。但这件事确实暴露了萧望之德养智慧之不足。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细节决定一切。《尚书》云:“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不注意细节,难免伤害大德,导致终生遗憾和巨大后患。
误萧望之的归根结底是德智不足。
萧望之清正廉洁,孤介耿直,于内政外交都有相当贡献,名重一时,身为天子之师,以前将军光禄勋领尚书事。别小看这个领尚书事。汉昭帝时﹐君主年幼,霍光代行天子事﹐以领尚书事的名义控驭尚书﹐汉代领尚书事始于此,以后凡当权重臣都援此先例而领尚书事。
萧望之占据那样的有利地势和条件,仍然没能逃脱两个中书宦者的暗算,死得无意义,不值得。原因错综复杂,但个体道德修养和政治智慧都未能称其权位,是基本内因。
曾巩评:“昔汉杀萧望之,是亦有罪焉。宣帝使之傅太子,其不以圣人之道导之邪,则何贤乎望之也;其导之未信而止也,则望之不得无罪焉。为太子责备于师傅,不任其责也,则责备于侍臣而已矣。虽艰而勤,其可以已也欤?”(《曾巩集》)
曾巩认为,萧望之被杀也有自身的责任,作为太傅对汉元帝不能善于引导,又不能完全取信于元帝,即使“虽艰而勤”,也是不够的。
不仅萧望之,与萧望之同为汉宣帝的托孤大臣、汉元帝的辅政大臣的周堪、刘更生,同样德智不足。蔡东藩说:“萧望之、周堪、刘更生三人,皆以经术著名,而于生平涵养之功,实无一得。望之失之傲,堪失之贪,更生则失之躁者也。”
三人涵养之功浅,各有毛病,萧望之是失之傲。这于一般学者乃至儒者或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于忠奸并立的朝廷上位高权重的重臣来说,问题就大了。
傲、贪、躁三种过失,都因德智慧问题。东海曾提出良知四德:常乐我敬。常是恒常,乐是快乐,我是大我,敬是恭敬。今特补充智字,成为良知五德。智慧也是人之本性、天命之性的一种作用和彰现。
有些事情应该再思而行,不能急躁;有些事情应该见几而作,不能迟缓。有些问题应该置而不论,不宜喋喋;有些问题应该直言不讳,不宜默默。有些时候需要明哲保身,不能莽撞;有些时候需要迎难而上,不能等待。有些时候需要退敛,不妨三推四让;有些时候需要奋进,必须闻斯行诸。事之缓急,口之开闭,时之进退,如何判断和决定,都有赖于智。运用之妙,在于一心。
见识和定力对德性高低具有决定性影响。王夫之说:“居心之厚薄,亦资识与力以相辅,识浅则利害之惑深,力弱则畏避之情甚。夫苟利害惑于无端而畏避已甚,则刻薄残忍加于君臣父子而不恤。”力即胆力、定力、道德勇气。识即见识、见地、思想深度,属于智。
儒家把智慧纳入道德范畴,以之为三达德之一,良有以也。王夫之说:“萧望之、周堪、张猛、刘更生,固雅意欲为君子者也。”雅意欲为君子,终究未能,就是因为智慧没有跟上去。以中道标准衡量,这四为不愧为正人,离君子境界则各有差距,良知光明有限。良知既德既智,是道德和智慧的圆满统一。智不高,就意味着德不够。东海有联曰:
唯大智人能上达,是真王道必三通。
此联揭示了大智者和真王道的大能和特色。大智人下学上达,通过下学,获致知识,扩大智慧,上达天道。宋诗:“古先大智人,创作万世规。”那样的大智人,就是君子。唯君子得位得势,才能建设上通天意、横通古意(历史和传统)、下通民意的真正的王道。此非萧望之们所能仿佛万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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