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溜古镇杯乡愁主题散文大赛】罗强||洄溜光影录
文/罗强
一
碧空如洗,澄澈透明,一绺绺发髻似的云彩经过镂空的手艺,才能呈现这样纯洁的底色。
天空真正又是哪种颜色的呢……
像我们抬眼望去天穹,便容易想到那儿似有似无的一个叫嫦娥的女子。我们不得不承认,越美的传说,离我们越遥远,而越是遥远的人事,也就越能满足我们对美的追求。
有一些会令我们产生精神上神往的东西:一间脱掉了墙皮露出来骨架的老屋,一方碎成残片,洗掉尘土却又光泽分明的瓷器……因为精神向度的不同,才有了隔阂,因为隔阂,才有了与之疏远又生生死死依恋的向往。
我想说的实际就是家乡的一条河,一条不断改造又常年冲击我记忆的河:颍河;就是一个繁华一时而今没落陈旧的集镇:洄溜集。
时光的相册最能存档起真相,一万年甚或更久;但时光也最容易磨灭真相的痕迹,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回溯时光,那斑驳陆离的光影与历史交错,常常也有无法预测和推理的出入。走在洄溜集的老街和新区的马路上,我的感慨和古人的唏嘘就相当于古今两个人隔空的回应。难道不是吗?
哪里才是真相,真相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任何理由也阻挡不了一批批访客来这儿探寻的步履;同样的,任何理由也隔绝不了游子思乡的情怀。
二
说到底,大到宏阔的历史,小到一个集镇的变迁,一个人的一生,都会被虚无的一条河,虚无的一双手,淘淘洗洗,除去本色。
除去又如何呢,时光会添加新的颜色,历史会赋予新的主体,新的生活和一代代更鲜活的人接踵而至,更替如常。
偶尔慨叹一两声,更多时候,我们还得想方设法往好了活。活着的本质是推陈出新,是进步。美好与幸福生活的涟漪,可以打通我们几百年的历史,末了,还是归于眼前新的繁华,归于人性和知性下的安宁。
在洄溜集走一圈,对历史繁衍下的小日子便会有更深度的认识。
光阴斑驳,最后留下了这么多零散的片瓦和尘土;而瓦当琉璃间悬而未断的檐雨,急急如律令的大风和随风翩然而舞的黄叶,便是最美的怀念和最逼真的猜想。
猜猜那一百年前:商贾云集的好气象,人流攒动的好风光,从岸上到水上,可能也就清明上河图可以形容之。那过去了的,并非消失,而是成为了“尘归尘、土归土”的永恒。
无论大文学,还是宏观数学,还是高等物理学,包括眼前的洄溜老集,猜想虽不能完美还原和完整预测,但它能让美的种子深入人心。比如现在,一想到洄溜百年前的极尽繁华,我心头就暖融融的。比如再想到洄溜集的下一个一百年,我心头更是欣欣然,那份光明倍儿增。
三
到洄溜,一些认知的碎片才能得以拼贴,趋于清晰:湿漉漉的石板路,残垣断壁之间的灰灰草,结着蛛网向阳打开的窗棂,摇摇欲坠的老屋屋脊……
累了就停下脚步,侧耳去听,有心人便能听到旧日里满街里的煎炸烹煮和挤攘叫卖,商贾在议价,书生开坛宏论天下大事,老铁匠重锤打铁。再听,颍水滔滔,西转东流。
“洄溜,即洄窝溜,去乡三十五里。”在这样一个地方形成的集镇,与历史的特殊性不无关系。据说这个有趣的地名是下江南的乾隆帝,因见水系至此倒流向西而去,而一时激情上头,御笔题赐的。算上这一层典故,洄溜集平添了几分煌煌气度。
东西走向的三条大街虽谈不上气势宏大,却代表了一个历史阶段社会进步的大气象。相对于黄淮平原,这里也可以理解为我们当地地域文化的一处注脚,或者说一个缩影。
说到区域文化,必然要提到洄溜的江西刘大院和许昌刘大院,还必须提一提刘家祠和朱家巷、百年铁匠铺。洄溜集并不大,但它浓缩了淮上文化的精髓,去洄溜集,这些细微又细腻的文化符号都值得去看一看,体味中华南北文化在细节上的别致与差异。
洄溜毗邻颍河,颍河为淮河一条名不见经传的支流,淮河又是华夏大地一条多灾多难的河流。这样的文化背景,让洄溜多少显出点沧桑感。而这份沧桑,或许才是中国人对文化依赖、热爱和依存的根系。也因此,中国人习惯上喜欢怀古、怀旧,动辄牵出几缕乡愁。杜牧诗云:独夜他乡泪,年年为客愁。王庭筠诗云:南去北来人老矣。短亭依旧残阳里。孟浩然思乡思亲心重,更是写下了“谁忍窥河汉,迢迢问斗牛”的血泪之句。
阜阳人,尤其洄溜人,热恋故土的情怀更显而易见,有诗为证:颍川倒湾流,栏船曲转钩,赏景汇流湾,暮色返颍州。
四
洄溜根本也算不得淮上地区的文化地标,但必须说,洄溜具备了地域概念下文化的特质。我的理解是,地域文化一定有它自身的独特性,而不是它多么美好,多么雄浑,或者多么深藏内涵。
地域文化里面的成份未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但无形之间又不深不浅地吸引着你,让你欲罢不能,让你心驰之而神往之。这才应该算地域文化魅力之所在。
在洄溜,我就那么一个人慢腾腾徒步走过每一条街,在一扇扇门前驻足,静静逗留一会儿,心里盘算着这间和那间房子里当初住过什么人,他们旧时生活的原貌。我小心观察那些老房子的一砖一瓦,伸出手,却什么也不敢触碰,就着夕阳的余晖,我能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抽出来了一根椽子,那么筋肉相连,那么刺痛。
读余秋雨笔下的《古本江先生》,古本江之所以选择里斯本这种小地方落脚,并且完成毕生夙愿,就出于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者对于文化特质的思考。因为古本江一人,里斯本一跃而成为当时世界经济走向的核心,按说是古本江成就了里斯本,余秋雨却先声夺人地告知我们,是里斯本成就了古本江。
文化和人,这中间的孰大孰小和孰是孰非无需考证,他们应是一脉相通的,其广义上的一致贡献是,人与文化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温暖了整个人世间。当我们游览里斯本,就会想到古本江先生。当我们赞美里斯本这座城市,会随口说,古本江和里斯本一样了不起。
翻了一下地方志,洄溜好像并无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又如何呢?这阻挡不了我对这一方水土的爱。夕阳之下,颍水之侧,它的一草一木都会说话,又都不说话,陪伴我们悄然地穿梭于历史。铁匠铺里的叮咚作响犹在耳,乾隆帝的龙船还在下江南的路上,颍河依然萦绕流淌。
五
我们热爱洄溜古镇,珍爱洄溜积累流传下来的文化。它作为一丝暖阳,照耀着人们内心,让我们世代祥和地生存。而洄溜同时肯定要顺应新时代的发展方向,既要革新,也要创新。
洄溜大发展已然走在路上,我们把对洄溜挥之不去的旧爱藏在心里就好了。对洄溜古镇的保护性开发,将与新街建设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风,让我们随时随地可以从一个朝代穿越到另一个朝代,根植于理想的天地,立足于现实的舞台。
现在和未来的人,都要住进高楼,而楼下几步远,就是洄溜人的祖辈:铁匠、剃头匠、卖花女、牛贩子、风水师、吹响手、皮影戏小演员。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他们的苦乐,尽在今人眼前闪烁。
舌尖上的记忆最神奇,洄溜的五香牛肉、绿豆饼、黄豆芽和豆腐皮,应当最能唤醒人们思想深处热爱这方土地的浓浓情怀。
生活在洄溜,如同生活在一个没完没了的故事中。论到过去,我们就是那个讲故事的人,未来的人再论今日,我们又成了故事中徐徐走来的人。
颍河汤汤,中华历史的流域更广阔,谁能说那荡漾百年的水花中没有我们的倒影呢?!
作者简介:罗强,安徽颍上县人,作品发表于《草原》《诗刊》《安徽文学》《延河》《星星诗刊》等。系安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