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父亲周贻能:攒钱28年只为风光葬妻,儿子成首长仍坚持打杂
我们都知道周恩来是开国总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爱莲说》的作者周敦颐的后代。“予独爱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蔓不枝,亭亭净植……”这句话,可以说是周家的家风。
周恩来的父亲周贻能虽培养出了一位经世大才,但他却并没有去沾儿子的光。周贻能的一生,平淡、正直且悲苦,是旧清到革命的时代缩影。
正六品出身 家道中落
周贻能出生于1874年,浙江绍兴人,幼年跟着父亲搬到江苏淮安。
前清时期的绍兴人都知道,周家是个门风清正的大家族。这个家族出“师爷”,也就是科举制度下,职位偏低版的“书记”,主要为考上官员的人整理文书材料、管账、出谋划策。当地人办案,必须要有个绍兴师爷,文件才递得上去。师爷一般没有正式的编制,上岗也是靠亲戚联络、血脉相传,是一个极其传统守旧的职业。
16岁时,周贻能考了秀才,家里看清朝已经日暮西垂,便没让他在科举的路上接着努力,安排他跟着家族长辈去学做师爷。18岁时,周贻能在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娶了淮安知县的女儿万冬儿。
万冬儿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在知县老爷的百般宠爱下长大。
她出生于1872年,却没有缠过足,还受到了教育。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平时知县出门,身后时而会有一顶秀气的小轿,当地居民一看便知,那里面坐着的是小小的万冬儿,万家最受宠的小姐。
万冬儿在家除了学习女红等旧女子必须习得的技能,还会参与俗务,家里的大事小事,她都略懂一二。因此,在嫁给周贻能后,她就替丈夫当起了家,成为主母式的存在。
万冬儿和周贻能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周恩来是长子。他出生之前,万冬儿梦到一只鸾鸟入怀,金光四散,因此周恩来的乳名就叫“大鸾”。
周恩来出生之后,由于周贻能的弟弟身体不好,膝下无子。家中的长辈们按照宗族传统,就让周贻能把长子过继给了弟弟。
所以,周恩来的生命中有两个母亲,保护他在这个传统的大家族中安稳地长大。在这一点上,周恩来是幸运的。如果单靠万冬儿和周贻能,他不可能受到多么良好的教育。
对周贻能来说,万冬儿在家事上的帮助,给他减轻了很大一部分生活的压力。虽然家里自有家里的安排,但周贻能并不能适应官场油滑的行事风格,并没有做太久的师爷工作,就去异地谋生了。
从此,他的大半生就活在了恒久的漂泊中,他先后到过河北、东北一带,做老师、文书一类的工作,挣不到多少钱,也没办法安定下来。
而在淮安老家,旧清的衰退,也导致了周家这种旧式家族的颓败。周贻能的父亲过世之后,周家一下陷入困境,为了维持原有的生活,万冬儿需要操心的事越来越多,劳身费神,生了病也不敢治,白白拖着。
1907年,年仅30岁的万冬儿不堪辛苦,在病榻上去世了。周贻能匆忙赶回家时,万冬儿已经离去,他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无力葬妻 四处漂泊
万家对这个姑爷,可以说是百般不满,觉得他性子软、担不起大事、没有本事,还对女儿不好。周贻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天生的耿介正直让他不能融入官场,而这份操守也的确造成了万冬儿的辛苦。
万家对他提出要求:万冬儿的棺木必须是上等楠木,外披五层麻布、漆七层,做七七四十九天佛事,不然不得下葬。
而周贻能掏空了口袋,也拿不出这些钱来。抚养包括周恩来在内的三个儿子,已经花光了这对年轻夫妇所有的积蓄。周贻能痛于妻子的离世,哀于自己的无能,只能四处筹钱,凑了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把万冬儿的遗体停放在一处庵堂中,就继续外出谋生了。
他把万冬儿的遗像带在身上,只盼着赚足了钱,让她有个体面的葬礼。
直到28年后,他才攒下足够的资金,回到那个小小的庵堂,把万冬儿的遗体接出来,送她躺在了墓碑下。那年他已经61岁了。万冬儿是周贻能一生中唯一的妻子,她离开后的大半生,周贻能都没有再娶。
周恩来的童年,看到的全是周贻能悲苦、无奈的样子。他的记忆里,和父亲共过的苦,或许比同过的甘要更多。
12岁时,周恩来跟随叔伯长辈去了东北,离家在外,让他开阔了眼界。后来他考入南开,毕业后又去了日本留学。
周恩来的成长,更多是靠宗族成员的帮助。封建社会虽有陋习,但在周恩来这里,他感受更多的,是传统大家族带来的温暖——孝悌忠信、互帮互助。
周贻能在周恩来成长期间,和他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妻子去世两年后,他在堂兄周济渠的介绍下,去铁岭的县衙做文书工作。再一次,他看不惯官场人的做派,辞去了工作。随后,他在京兆尹公署找到一份营生,安稳干了没多久,因为不愿意跟在上司后面拍马屁,也从不参与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被人无情地扫地出门。
这次失官后,他去天津看了看儿子。
父亲走后,周恩来在日记里写道:“今早,生父以四點鐘行,往南京去。昨事傷心方未已,今朝又復別嚴親……”
那时的周恩来,只是一个中学生。他一定非常想念、心疼父亲,但他并不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在求学的道路上,独自消化内心的苦楚。
在个人志向被严重窄化的年代,周贻能的境况得不到伸张,是可以预见的。他不愿做走狗,不愿做恶魔,只想做一个干净正直的、一个大写的人,挺着腰杆活在世界上。
像他这样潦倒的旧清文人,想以这样的姿态在革命年代谋生,是一件辛苦的事。不过至少,他让周恩来看到,一个人行走于世,是可以不妥协于强权、不委屈自己迎合他人的。
同时,他对万冬儿的重情重义、终生不再娶,也投射到了周恩来和邓颖超的关系上。周恩来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钱财资源,但继承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品行。
周贻能南下之后,继续辗转谋生。周恩来从学校毕业,接触了马克思主义思想,开始投入到革命中。
这对父子罕少见面,各自投入到了艰难的生活里。
红岩打杂 独自离世
可能是受父亲的影响,周恩来自小就有“不随大流”的意识。
1920年,22岁的他在天津和学生们一起进行爱国运动,被捕入狱。在监狱的半年里,他向狱友们宣讲马克思主义,兴致高昂。后来他加入共产党,成为建党元老之一。
当周恩来的革命工作搞得如火如荼时,周贻能也有所耳闻——他会在街上看到儿子的通缉令,“周恩来”三个大字,让他心头一惊。他并不反对儿子做这些,他知道旧中国需要这样的人,只是担心儿子的安危。
那段时间,他在兄长周贻赓的帮助下,在齐齐哈尔找到了一份烟酒事务局办事员的工作,这份工作他做的时间比较长,逐渐安定之后,也有了一些积蓄。而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烟酒事务局的工作又没了。周贻能随后南下去了上海,来到儿子身边。
周恩来的革命工作搞得火热,身为父亲,周贻能无条件地支持儿子。他觉得只要儿子在为人民做事,就是好的,其他的东西他也不懂。
他在儿子身边承担了一部分秘书的工作,帮忙收发文件,秘密联络地下人员,还掩护过周恩来。这是周恩来最放心的助手,这个人绝对不可能害他。
随着上海的局势越发复杂,周恩来渐渐不放心父亲跟在自己身边。周贻能帮了一段时间的忙,就去了河北衡水一带,继续漂泊。这对父子的相聚,总是很短暂。
1935年,周贻能回老家安葬了万冬儿,就住在了淮安。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八路军在武汉成立了办事处。周恩来看淮安一带不太平,就托人把周贻能接到了武汉。
1938年5月,周贻能抵达武汉。
父亲到时,周恩来正在开会,会议结束,他眼含热泪,发表了这样一番讲话:“生死离合,全出于暴敌的侵略,生死离合,却增强了我们的团结,告辞了!”
父亲在战争时期前来与他团聚,他的心情,是复杂而激动的。从小到大,他和父亲几乎没过过平静富足的日子,如今的战争,却增加了他们之间的团结,他不禁发出时局命运之感叹。听完周恩来的发言,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他鼓掌,目送他匆匆离去。
战争无情而动荡,周恩来在党内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工作也越来越忙,他不得不把父亲托给友人照顾。
1940年,周贻能追随周恩来一起辗转到红岩村,这个地方,也成为了周贻能生命旅程的最后一站。
据随行人员说,周贻能去红岩村的路本来并不长,但他们走了很久。
一路上,他们碰到很多流亡人员,其中有不少老弱病人,周贻能一遇到这样的人,就会停下来为他们看病,一看就会耽搁大半天功夫。他早年间看过很多医书,看些小病小痛,不在话下。他的包裹里,周恩来给他的药,一大部分都送给别人用了。
这些事让随心人员很是感慨。本来接到周贻能时,他们还在纳闷,这样其貌不扬、平平无奇的老头怎么可能是周恩来的父亲,而在近旁感受过周贻能的人品之后,他们不得不发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感叹。
周贻能操劳了一辈子,如今虽是首长的父亲,但也不可能闲下来。他向组织申请,想在红岩村干点打杂的活,组织不敢让他做体力劳动,便让他去看管仓库。在岗位上,他从不偷懒,每件小事都做得非常认真。
唯一一件让周贻能羞愧的事,是有天他和朋友一起喝酒,起身时有些醉了,被人搀扶着回了家。
那天,周恩来正好过来看他,一见到父亲被人扶着回来,有些不满。他说,战争当前,每个人身上都有要紧事,如非必要,还是别去耽误别人的时间了。这几句话,搞得周贻能非常愧疚。从此他再也没有喝醉过,每次都是浅尝辄止。
1942年7月,周贻能得了疟疾,高烧不退。他得病时,周恩来也不巧住院,父子二人许久没有对方的消息,都很是焦虑不安。周贻能在病中频繁询问工作人员,周恩来为何没有消息,但首长重病的事很是敏感,他们都无法答复。
7月10日,周恩来身体稍稍转好,终于知道父亲生病的事,非常牵挂,写了封信,告诉他疟疾病人的注意事项,叫他不要担心自己。而就在这封信抵达的当天,周贻能离开了人世,享年68岁。
没人敢把这件事告诉周恩来。周恩来的健康,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了,而是全中国的事。他在病床上,还惦记着周贻能的生日,要邓颖超去信,问父亲吃长寿面的事:
“再过两三天出院,必须是下星期三了。所以我请你和爹爹商量一下,如果他愿意二十八号本天请人吃面,那就不必等我回来,免得他老人家不高兴……”
这对父子本就一直难以相聚,如今一碗长寿面,竟成了生离死别的遗憾。
周恩来手术结束、状况稳定下来后,邓颖超才终于将父亲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一直以温良儒雅著称的周恩来,这次在众人面前失态了,含着泪愤怒地质问邓颖超:“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再悔、再痛,也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从此,周贻能长眠在红岩的土壤之下。很久之后,1976年,周恩来逝世,邓颖超在他随身携带的皮夹里翻出一张小照片,上面是周贻能泛黄的模样,背后写着四个小字:“爹爹遗像”。
周恩来曾说:“我父亲是个老实的人,一生没做过坏事”。
生于乱世,周贻能像浮萍一样活了一生,没有任何作为,甚至连起码的安定、体面都没有。而在这个平凡的人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个人最好的品质——守住本心、不为物移、不为事动。哪怕过得再不好,也不委屈自己的心,做连自己都瞧不起的人。我们做人,都应多多少少地学习周贻能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