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三百首》指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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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梦楼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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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启】
我一向看重中华书局出品的图书,认为其学术品质和编校质量在同类出版社中名列前茅,甚至可以说首屈一指。
在古今众多版本的《宋词三百首》中,我选择了夏承焘挂名的这一种,原也是出于对夏先生词学造诣的景慕,以及对其“偏于豪健而不废婉约”的词学观的认同。但这本书从封面到内容,都让人失望。
4月20日,中华书局将举办第五届“读者开放日”,其主旨是“寻本溯源,传承创新”。笔者此稿,似正合其旨。一孔之见,必有不妥,诚意殷殷,还望海涵。
中华书局《宋词三百首》指瑕
文|余一梦
清末词人朱祖谋(上彊村民)于1920年选定宋词三百首,经唐圭璋先生笺注后出版。周笃文先生以为该选本“时出妙解,但以独重浑成,不能无偏”,“遂不能反映宋词全貌,以是流传不广”。“文革”后期,中华书局委托夏承焘先生新编《宋词三百首》,由其夫人吴无闻和弟子周笃文襄助。1986年、1990年夏、吴夫妇先后谢世,时隔多年,周及弟子徐晋如继续此项工作。
2018年3月,中华书局出版《宋词三百首》,署名是“夏承焘选编,吴无闻、周笃文、徐晋如注析”。
编者自称,此选本兼收“各派能反映世情、风骨与词学发展历程的作品,偏于豪健而不废婉约”。书名《宋词三百首》,实则不仅录词,而且有注释、集评和赏析。但据前言后记可知,其实词以夏的词学观为标准,由夏及其夫人吴无闻和弟子周笃文共同选定篇目;而注释、集评和赏析则由吴、周及周的弟子徐晋如联手完成,可能后二人出力更多。
本书的特色,除以上所述“选目兼及各派”,“偏于豪健”,注释也颇简略,大体做到要言不烦。词人生平简介间杂品评,虽三言两语,而态度可见。如朱淑真简介:“朱淑真,生卒年不详,南宋前期女词人。号幽栖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一说海宁(今属浙江)人。幼聪慧,工诗文。嫁非其偶,郁郁以终。所作多幽怨之语。有《断肠词》。”另一个特点,是不以是非废人。朱敦儒的简介,略述生卒、字号、履历,又说:“秦桧当政,被罗致为鸿胪少卿,以文饰太平。桧死,被废。词集名《樵歌》,风格清旷,不为绮语。部分词有闲适、虚无倾向。然其忧国伤时诸作,写得慷慨悲凉,是爱国词中的精品。”康与之的简介中说他“后附秦桧以求进,为十客之一”,接着说“与之工于词曲,多应制之作”。叙此二人,均较平允,不偏激,而于字里行间,约略可见褒贬。本书最大的优点,是赏析每有新的发明,使读者受到启迪。最大的问题,是注释简则简矣,却每有未周,甚至屡现讹误。赏析之辞,屡涉“爱国主义”,如说辛弃疾《永遇乐京北固亭怀古》“写得激昂悲壮,放射着爱国主义的灿烂光辉”。似以“爱国主义”作为词人的最亮光环,仍未脱离旧时代的话语惯性。有时也故意使用生词僻语,以鸣其高。
下面大致依页码次序,将笔者通读全书发现的错讹及不妥或有疑之处列出;其中有的只与集评有关,或只是笔者的感想和疑虑,与本书作者(指注析者,下同。)无关,也附带列出。就教于方家,并希望再版时有所订正。
第2页,钱惟演的简介中称其“坐擅议宗庙,又与后家通婚,落同平章事”。笔者按:钱惟学是吴越忠懿王钱俶第七子,他将妹妹嫁给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之兄刘美,其子钱暧娶郭皇后之妹。钱惟演因擅议宗庙配享制度,而且同皇后家通婚姻,被撤平章事,任为崇信军节度使,返回河南。我就不明白:官员不能与皇后家通婚?果如此,则皇后家难道只能与皇帝家结亲上亲内部循环?
第3页,钱惟演词《木兰花》有句云:“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注释:芳尊:美酒。尊:酒杯。笔者按:既然尊是酒杯,芳尊当是装了美酒的酒杯,不宜说芳尊就是美酒。程郁缀《历代词选》注释:“芳尊:亦作芳樽,指精致的酒器,亦指美酒。”两相比较,程说较佳。
第4页,潘阆《酒泉子》首二句云:“长忆西山,灵隐寺前三竺后。”注释:西山:即灵隐寺,在杭州西界。笔者按:词中既然将西山与灵隐寺同时列举,西山当然不是指灵隐寺。此西山当指飞来峰及其周围之山。飞来峰又名灵鹫峰,高168米。相传1600多年前印度僧人慧理来杭州,看到此峰惊奇地说:“此乃天竺国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以飞来?”峰因此得名。飞来峰面朝灵隐寺的山坡上,有隋朝古刹下天竺寺(法镜寺),由此沿溪往西南行,又有晚于下天竺两年始建的中天竺寺(法净寺)和五代吴越始建的上天竺寺(法喜寺),合称“三天竺”。则“三竺”可指三竺山,亦可指三竺寺。该句之后紧接的是:“冷泉亭上旧曾游”。而冷泉亭就在灵隐寺天王殿外,据说苏东坡在杭州做太守时,常在冷泉亭上饮宴赋诗。那么,这几句话的意思很明白,词人是说曾在西山灵隐寺与三竺寺之间的冷泉亭一带游赏。
第6页,林逋《点绛唇》词有句云:“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赏析说:此赋有别之作也。自淮南小山赋《招隐士》,凡言王孙、芳草、萋萋,皆言送别。作者并举唐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句“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为例。笔者按:林逋之后(第8页)是范仲淹的《苏幕遮·怀旧》,有句云:“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范此词亦有“芳草”,但其所写显然不是送别,而是如题所说“怀旧”。
又,范词之集评中录黄苏《蓼园词选》之评:“山映斜阳”三句,隐隐可见世道不甚清明,而小人更为得意之象。“芳草”喻小人,唐人已多用之也。笔者按:一首怀旧之作,竟然隐含如此深意,实在让人不解。此是昔人臆断,放过不论。而赏析说“此词殆为迁谪思君之作”,却也让人无语。
第13页,范仲淹《御街行·秋日怀旧》,赏析称:据副题“秋日怀旧”,即秋日怀内之作。与“浊酒一杯家万里……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同一机杼,殆亦征人思家之作也。”笔者按:同是范仲淹之词作,词题一是“怀旧”,一是“秋日怀旧”,而论者认为前者是迁谪思君之作,后者是征人思家之作,虽然都加了个“殆”字,也不免叫人惊诧。
第15页,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有句云:“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注释:良辰:美好的时光。好景:美好的景色。“风情”注释:风月的情趣。笔者按:如此浅显的常用词,何需注释?即使注释,与其将“良辰”与“美景”分说,不如指出这是互文,意即美好的时光和景色。而“风情”则是以繁注简,愈注愈繁,比较而言,“风月”比“风情”更不常见,更费解。此处所谓风情,既照应前文“良辰美景”,亦指思想恋慕之情。程郁缀《历代词选》注为:风情,指男女相爱之情。亦欠妥帖。
第17页,柳永《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有句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笔者按:此是历来传颂的名句,但对其中的“消”字,解释却有分别。注释:“消得,禁得起。”程郁缀注:“消得,值得。”比较玩味,似以后者更佳。
第19页,柳永《定风波》(自春来)有句云:“暖酥消,腻云亸。”笔者按:注释中“亸”注音为duò,而《辞海》注音为duǒ。同为“下垂”之义,读音却有别,作者依据何在?
第21页,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有句云:“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注释:竞豪奢:竞赛豪华奢侈的享受。笔者按:欠佳。可释为“竞相展示奢华”。
第28页,张先《谢池春慢》(缭墙重院)有句云:“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注释:“多媚”句:轻轻一笑,产生了多种娇美姿态。笔者按:此处“多”字本虚,而解释太实,不如释为“浅浅一笑,生出几分娇媚”。
第31页,张先 《减字木兰花》(垂螺近额)有云句:“舞彻伊州,头上宫花颤未休。”注释:伊州,乐曲名。笔者按:此处“伊州”未加书名号,而92页,张舜民《卖花声》(木叶下空山)有句云:“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注释中说:后人根据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中的“阳关”,谱成乐曲《阳关三叠》,乃送别之曲。同是曲名,后者加了书名号,前后不一。类似的情形在本书还有多处。如:96页,王诜《忆故人》(烛影摇红):“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102页,黄庭坚《虞美人·至当涂,呈郭功甫》:“此身无路入修门,惭愧诗翁清些与《招魂》。”165页,叶梦得《贺新郎》(睡起流莺语):“谁为我,唱《金缕》。”221页,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举大白,听《金缕》。”234页,曾觌《柳梢青·侍宴》:“一部仙《韶》,九重鸾仗。”421页,刘辰翁《宝鼎现·丁酉元夕》:“便当日、亲见《霓裳》。”《招魂》指《楚辞·招魂》,亦泛指楚地的乐调或《楚辞》,《霓裳》是舞名,《金缕》指《金缕曲》,即《贺新郎》的别名。这列举的几句,都加了书名号,同书同例,则张先词中“伊州”亦不应例外。
第38页,晏殊《踏莎行》(小径红稀)词云:“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注释:酒醒(xīng):酒意消去。
笔者按:此处特意标明“醒”字读阴平声。而32页《天仙子》词有“午醉醒来愁未醒”,两处的醒,皆指酒醒,后者却未加拼音。显然,标明一声,只是因为该处依律应读平声。此种情形在书中屡次出现。古人诗词中一字两读固然常见,但如意思相同,只是依平仄应该读某音,则应说明“此处读某音”,不宜只注音而不作说明。
又,该词集评中有黄苏《蓼园词选》评论:“首三句言花稀叶盛,喻君子少小人多也,高台指帝阍。'东风’二句,言小人如杨花轻薄,易动摇君心也。”赏析则曰:“这是一首深婉浓挚的爱情词。”笔者按:二者意见悬隔,我赞成后者意见。
第40页,晏殊《玉楼春·春恨》有句:“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注释:芳草,出淮南小山《招隐士》。笔者按:本书注释中多处出现《招隐士》。如第8页林逋《点绛唇》词的赏析称:“自淮南小山赋《招隐士》,凡言王孙、芳草、萋萋,皆言送别。”又第309页,姜夔《江梅引》(人间离别易多时)有句:“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注释:淮南春草赋:“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见淮南王刘安《招隐士》诗。430页,周密《高阳台》(小雨分江)有句:“萋萋望极王孙草,认云中烟树,鸥外春沙。”注释:王孙草:芳草。“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淮南小山《招隐士》诗句。时而说《招隐士》是淮南小山之作,时而又说是淮南王刘安之作,同出一书,重复作注本无必要,而前后之注却又各不相同,此种做法,实在不妥。
其实,有的地方又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没有重复作注。第49页,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有句:“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注释:章台路:汉长安章台下有章台街,多妓居,后来便成为妓院的代称。笔者按:135页注释:章台路:见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注。65页,兰舟:见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注。
因此,上述问题,不能不说是本书一大弊病。
第44页,欧阳修《踏莎行》(候馆梅残)有句:“草熏风暖摇征辔。”注释:辔,驭马的口勒。笔者按:辔是指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而不是口勒。
第46页,欧阳修《生查子》(去年元夜时)有句:“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笔者按:前一句通常作“月上柳梢头”,此处明显与通行版本不一,却未加注作说明,使读者弄不清究竟是排印错误,还是原有异文。
第47页,欧阳修《浣溪沙》词云:“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白发戴花君莫笑,《六么》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赏析称:“熙宁四年六月,欧阳修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在他最爱的颍州西湖边归老。归颖以后的当年八月,苏轼赴杭州通判任,与弟弟苏辙一同拜谒恩师欧阳修,师生畅游颖州西湖,勾留一月有余。次年春,老友赵槩自南京来访,留颖月余,纵游剧饮而返。此词殆作于这两次欢会中。”笔者按:此词原本无题,无序,无注,不知作者何以能由前面的叙述得出“此词殆作于这两次欢会中”的推论?
第76页,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有句:“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注释:故国:此指旧战场。笔者按:此说不妥。推苏轼词意,故国指的是三国鼎立形成之前的那个时代,或者说是指那个时代的中国。
第82页,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词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注释:十年生死:苏轼妻王弗卒于治平二年(1065),归葬在苏轼故乡四川眉山故里。眉山和密州相距数千里,所以有“千里孤坟”之语。笔者按:既然是注释“十年生死”,而不是注释“千里孤坟”(二者中间还隔着两句),只需说明王弗卒年(治平二年,1065)距作词之年(熙宁八年,乙卯,1075)相隔十年即可。归葬何地,眉山与密州相距多远,都与此话题无关。再说了,后面的“千里孤坟”句亦不需作注,一则作者说“眉山和密州相距数千里”,里数不合,二则即使真的相距一千里,亦不必坐实。
第86页,苏轼《永遇乐·夜宿燕子楼》有句:“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注释:异时,指今时,现在。黄楼:在徐州,苏轼所建。
笔者按:此注释有两个问题。
其一,也是前面说过的,重复出注而又前后不一。379页,李昴英《水调歌头·题斗南楼》有句:“风景别,胜滕阁,压黄楼。”注释:黄楼:故址在今江苏徐州市,苏轼所建,为徐州五大名楼之一,现重修于故黄河公园内。显然,李词中关于“黄楼”的注释更全面,理应置于以上苏词之后,而李词不必再注,如注则可表述为“见苏轼《永遇乐·夜宿燕子楼》之注”。
其二,“异时”不是指今时,现在,而是指“他时”。正如赏析所言,“这首词写唐朝美人盼盼与张建封凄婉的爱情故事,化实为虚,不着迹象,千年以来极享盛名”。词的上阕,写苏轼夜宿燕子楼中,梦见盼盼,“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下阕是词人的感慨:“天涯倦和,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这几句感叹,其实有几个层次,其中深意,须细心领会。苏轼在燕子楼中夜梦盼盼,便起来寻找,当然是徒劳的。他由此想到自己一生漂泊,居无定处,不由又起思归之念。接着他又产生了庄周梦蝶的幻觉:古今一梦,人生如梦,我们其实都在梦中,何曾醒过呢!张建封与盼盼的旧日故事,我们今世的爱情人情纠葛,其实没什么不同。将来的人,登临我所建的黄楼,也会(如今人感叹张、盼之事一样)为我发出同样的叹息吧!
第109页,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词云: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注释:蓬莱旧事:指对某歌女的恋情。绍兴有蓬莱阁,秦观曾来此冶游。销魂:南朝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薄幸:薄情、负心人。
笔者按:以上三个注释,都欠妥帖。其一,“蓬莱旧事”之前,既有“多少”修饰,则不能确定地说“指对某歌女的恋情”,或许不只一个呢。其二,注释“销魂”,只引《别赋》原文,不作任何说明,不知是何道理?其三,对“薄幸”的注释并无不当,但词中“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之句,与杜牧《遣怀》之句“赢得青楼薄幸名”高度雷同,因此还应该就其来源作一说明。
第122页,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集评录刘熙载《艺概》语:“其末句好处,全在“试问”句呼起……”赏析又云:“'试问’宕开一笔,然后连用烟草、风絮、梅子三个排句作结。”笔者按:然而该词中只有“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并无“试问”句。
第161页,徐俯《卜算子》(天生百种愁》词云:“天生百种愁,挂在斜阳树。绿叶阴阴占得春,草满莺啼处。不见生尘步,空忆如簧语。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集评中录黄苏《蓼园词选》评语:不言所愁何事,曰“千种”、曰“遮不断”,意象壮阔,大约为忧时所作。“绿叶”两句,似喻小人之得意。“凌波”两句,似叹君门之远,《离骚》美人之旨也。笔者按:词中并不见“千种”“凌波”二词。又,440页,王沂孙《齐天乐·蝉》集评中录《谭献词辨》语:(“病叶”三句)玩其弦指,收裹处有变徵之音。笔者按:括号里的内容为作者所加,但王沂孙词中亦无“病叶”,只有“病翼”。
第162页,王安中《虞美人》(千山青比妆眉浅)有句:“分携不见凭阑际,只料无红泪。”注释:红泪:血泪,女人之伤心别泪。401页,李莱老《清平乐》(绿窗初晓)有句:“锦书红泪千行,一春无限思量。”注释:红泪:魏明帝所爱美人薛灵芸,离别父母,泪下沾衣,以玉壶承泪,皆红色。见王嘉《拾遗记》。笔者按:此处与前述第86页“黄楼”之病相同。
第180页,朱敦儒《朝中措》词注释:萧寺:佛寺。梁武帝造寺,令萧子云飞白大书“萧”字,至今一“萧”字存焉,后人因称佛寺为萧寺。笔者按:查“梁武帝造寺……存焉”这句话,发现是原文照录于唐李肇《国史补》,却未加引号,不仅不严谨,而且易使读者误以为梁武帝所造之寺犹存,寺中“萧”字仍存。
第185页,赵佶《南歌子》(风动槐龙舞)集评录《宋人轶事汇编》卷二:“神宗幸秘书省,阅李后主像,见其人物俨雅,再三叹讶,而徽宗生。生时梦中李后主来谒,所以文采风流,过李主百倍。”宋人称美本朝皇帝,也太夸张。至少,赵佶的词之造诣,比不过李后主吧。
第186页,赵佶《燕山亭·北行见杏花》有句:“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注释:靓(jìng)装:美丽的妆饰。笔者按:此处注释可稍作补充:靓(liàng),用于人,意为漂亮、好看;靓(jìng),用于物,指装饰很漂亮。
第193页,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有句:“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注释:黄花:菊花的别名。笔者按:说黄花是菊花的别名,涉嫌武断。在文学作品中,黄花的确常指菊花,但恐怕读者更易想到的是一种可食用的植物“黄花菜”。本词中释为菊花,自然可以,但应加上此义来源。
第201页,胡世将《酹江月》词有句:“试看百二山河,奈君门万里,六师不发。”注释:百二山河:形容关中形势险要,二人扼守,可敌百人。笔者按:此处又涉及不当重注的问题。468页,王清惠《满江红·自述》有句:“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注释:山河百二:谓山河险固。《史记·高祖本纪》:“秦,形胜之固,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意为秦兵二万,可敌诸侯百万之兵,此指南宋山河。
第201页,上词中“六师不发”句后词有原注:朝议主和。“千群都灭”亦有原注:富平之败。笔者按:宋朝的文人大胆,宋朝的皇帝宽仁,于此可见一斑!倘在明清,这可是杀头灭族之罪。
第206页,蒋兴祖女简介中,称其父蒋兴祖“靖康间曾任武阳令”。其词《减字木兰花·题雄州驿》有句:“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注释:燕山:指金人的中都燕京。笔者按:其实蒋兴祖是任阳武令。说燕山指燕京不妥。此词中燕山固然可以指代燕京,便用燕山本义亦可。
第216页,陈与义《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注释:洛中旧游:洛阳的老朋友。笔者按:此说亦涉嫌武断。旧游,从字面理解,可有三解:一指昔日的旅迹。如唐白居易《忆旧游》诗:“忆旧游,旧游安在哉?旧游之人半白首,旧游之地多苍苔。”二指昔日游览的地方。如元张弘范《临江仙·忆旧》词:“回首旧游浑不见,苍烟一片荒山。”三指昔日交游的友人。如宋苏辙《送柳子玉》诗:“旧游日零落,新辈谁与伍?”陈与义此词中的旧游,以上三种含义都可。而本书第370页,录《齐东野语》卷十:“尹焕未第时,尝薄游苕溪籍中,适有所盼。后十年,自吴中问询旧游,则久为人所据,已育子而犹挂名籍中。”此处的旧游,则只能是第三义。
第234页,曾觌《柳梢青·侍宴禁中和张知閤》有句:“凤阁凌虚,龙池澄碧,芳意鳞鳞。”注释:龙池:南宋后宫之池沼。笔者按:此注释太简略。龙池作为地名,多地都有,还是舞曲名,即使仅作水池的专名,也不止一处。词中龙池,或是实有其名,或是虚指宫中池沼,准确的注释是:龙池:此指皇宫内的池沼。
第257页,谢懋《定风波·赠将》有句:“问讯山东窦长卿,苍苍云外且垂纶。”注释:窦长(zhǎng)卿:作者友人,身世未详。笔者按:窦长卿之长,未必读上声,正如唐代诗人刘长卿,未必叫zhǎng卿。作者之所以加此拼音,应是根据平仄判断。笔者还是前文说过的意见:比较准确地表述是:此处读zhǎng。
第268页,丘崈《夜行船·怀越中》词云:“万柄荷花红绕路。锦连空、望无层数。照水旌旗,临风鼓吹,行遍月桥烟渡。堪笑年华今已暮。身西上、梦魂东去。一曲亭边,五云门外,犹记最花多处。”注释:五云门:指临安朝廷。
笔者按:据简介,丘崈是江阴人,淳熙间知绍兴府,光宗绍熙三年(1192)曾任四川制置使。词题为《怀越中》,越中即绍兴,据词意,“身西上”是赴四川任,“梦魂东去”是留恋越中。一曲亭、五云门,应是越中地名和景观,而不在京城。笔者查阅资料,绍兴市区有迪荡湖公园,迪荡湖的西面是五云门、都泗门,它们曾是古代绍兴内河通往京杭大运河的咽喉,是绍兴历史上最重要的水陆商埠。又,唐代大诗人贺知章为越州永兴(今浙江杭州萧山区)人,早年迁居山阴(今浙江绍兴)。天宝三年(744),因病求还乡里,回山阴五云门外,建道士庄,住千秋观,建一曲亭自娱。可证丘崈词中“一曲亭边,五云门外”,是以五云门等景观代指绍兴,而不是临安朝廷。贺知章事即词人所本。
第277页,辛弃疾《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有句:“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注释:鹧鸪:鸟名,传说其叫声如云“行不得也哥哥”。笔者按:287页,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词中有句:“更那堪、鹧鸪声信,杜鹃声切。”注释:鹧鸪:鸟名,其鸣声如曰:“行不得也哥哥。”亦是前后重出而不一。
第293页,韩玉《行香子》(一剪梅花)词云:“一剪梅花,一见销魂。况溪桥、雪里前村。香传细蕊,春透灵根。更水清泠,云黯淡,月黄昏。幽过溪兰,清胜山矾。对东风、独立无言。霜寒塞垒。风净谯门。听角声悲,笛声怨,恨难论。”
注释:溪桥:化用张渭《早梅》诗“回临树落傍溪桥”“疑是春来雪未消”诗意。注释:灵根:梅树。笔者按:其一,关于溪桥的注释不妥,准确的表述是:“况溪桥、雪里前村”句:化用(同上,略)。其二,其引用的两句诗皆与通行本不合,且“回”明显为“迥”字之误。张渭的《早梅》诗通行本作:“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第301页,陈亮《念奴娇·登多景楼》有句:“小儿破贼,势成宁问疆埸?”笔者按:此句中最后的“埸”字为冷僻字,应加拼音并释义:疆埸(yì):边境,边界。附带说一下,“疆场”其实系“疆埸”之误,误久而成“对”。
第309页,姜夔《江梅引》(人间离别易多时)有句:“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注释:旧约扁舟:相传范蠡与西施相约灭吴后,归隐西湖。又,428页,周密《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有句:“谁念我、同载五湖舟。”注释:五湖舟:《国语·越语》载:范蠡助越王灭吴之后,“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终极”。五湖,太湖。
笔者按:一处是注“旧约扁舟”,一处是注“五湖舟”,但说的都是范蠡之事,而一说他归隐西湖,一说他浮于五湖,二者显然是矛盾的。关于五湖,不同时代、不同典籍所指有所不同。如《国语》《史记》中专指太湖,或太湖及其附近的湖泊。《地理通释十道山川考》中指彭蠡(鄱阳湖)、洞庭湖、巢湖、太湖、鉴湖(至清以洪泽湖代)。但没有说五湖指西湖的。
第315页,姜夔《念奴娇》(闹红一舸)有句:“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注释:菰蒲:水草。笔者按:菰蒲是水草的一种,但直接将其释为水草,明显不妥。据《辞海》,菰和蒲是两种不同的浅水植物。因此,恰当的注释是“两种浅水植物”。
第319页,姜夔《长亭怨慢》(渐吹尽枝头香絮)词前小序云:“……桓大司马云:'昔年种柳,依依江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予深爱之。”
笔者按:这里有两个问题。其一,“依依江南”为“依依汉南”之误。其二,姜夔此语,本自南北朝庾信《枯树赋》,原文是:“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与姜所引基本相同,但是,这段话并非桓温所言。桓温之语出自《世说新语·言语第二》之五五,原文是:“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晋书·列传第六十八·桓温》载:“温自江陵北伐,行经金城,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涕。”两书中桓温之言完全相同。又《诗经·小雅·采薇》有句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庾信所引,可能是将《诗经》之语与《世说新语》合而为一,加以编创而成,姜夔不究其实,遂至以讹传讹。
第323页,姜夔《暗香》(旧进月色)有序:“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注释:授简索句:石湖授与白石纸笺,索取新词。且征新声:而且征求新的词曲。笔者按:据白石序本意,索句,是朋友请其作词;征新声,是请其创作新的词牌。而本书作者既称“索取新词”,又说“征求新的词曲”,容易使读者误以为“新词”“新声”为同一事。
第325页,姜夔《疏影》(苔枝缀玉)有句:“还教一片随波去,却又怨、玉龙哀曲。”注:玉龙:笛名。笛曲有《梅花落》。笔者按:据《辞海》,玉龙有三种含义,一是形容下雪,二是形容瀑布,三是指剑。另有的辞书解释为龙形玉器。并没有说玉龙是笛名的。作者须提供释义来源。
第335页,戴复古《柳梢青·岳阳楼》词云:“袖剑飞吟。洞庭青草,秋水深深。万顷波光,岳阳楼上,一快披襟。不须携酒登临。问有酒、何人共斟。变尽人间,君山一点,自古如今。”集评录李调元《雨村词话》:“戴复古有《望江南》......余尤爱其二词:'壶山好,文字满胸中。诗律变成长庆体,歌词绰有稼轩风。最会说穷通。”笃文按:此词肯定复古词格似稼轩,最为有识。
笔者按:戴复古《望江南·壶山好》全词为:“壶山好,文字满胸中。诗律变成长庆体,歌词渐有稼轩风。最会说穷通。中年后,虽老未成翁。儿大相传书种在,客来不放酒尊空。相对醉颜红。”可知“歌词渐有稼轩风”是戴的自况,而周笃文(本书作者之一)却说“此词肯定复古词格似稼轩,最为有识”,不知是说谁“最为有识”,总不会是说戴复古吧?
第350页,岳珂《祝英台近·北固亭》有句:“历历数、西州更点。”注释:西州:南京的别称,在台城西。笔者按:西州确有数解,一是古城名,东晋置,为扬州刺史治所,故址在今江苏省南京市。晋谢安死后,羊昙醉至西州门,恸哭而去,即此处。事见《晋书·谢安传》。因此可以代指南京。但是,此词点明系咏北固亭,北固亭在镇江,词中亦未涉及南京。镇江与南京虽然相距不远,能听到南京的更声吗?
第354页,严仁《醉桃源·春景》有句:“倚栏看处背斜阳,风流暗断肠。”赏析:……背对着栏杆,默默地谛视着冉冉下沉的斜阳。笔者按:寻味其词意,“倚栏看处背斜阳”,似应理解为背对斜阳倚栏凝望,或在斜阳照不到的地方倚栏凝望,而不是背对栏杆谛视斜阳。
第368页,赵以夫《孤鸾·梅》有句:“江南春早,问江上寒梅,占春多少。”注释:占春多少:占领多少春光。笔者按:如此解释不佳,“占”非“占领”之意,“占春多少”释为“增添了多少春色!”,更为妥帖。
第371页,吴文潜《满江红·寄赵文仲》有句:“临古岘、纶巾羽扇,笑驱胡羯。”注释:纶(guàn ),青丝带。笔者按:纶只有两种读音,一同轮,一同关。辞海释义:纶(guān)巾:古代用丝带做的头巾。作者特意加注拼音为四声,只是因为此处按格律平仄应该是仄声而已。但要表达此意,宜表述为:此处读guàn 。
第373页,吴潜《鹧鸪天》(去日春山淡翠眉)有句:“人归玉垒天应惜,舟过松江月半垂。”赏析:“舟过”句指经过松江。笔者按:如此赏析,不仅多此一举,而且可谓是化简为繁。
第382页,吴文英《宴清都·连理海棠》赏析:据惠洪《冷斋夜话》,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是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装,鬓乱衩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尔!”故此词咏海棠而及杨妃。又,434页,汪元量《水龙吟·淮河舟中》有句:“鼓鞞惊破《霓裳》,海棠亭北多风雨。”注释:海棠亭:《太真外传》:“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宿酒未醒,鬓乱衩横,不能再拜。上笑曰:“海棠睡未足耶。”笔者按:以上二处,同涉海棠,都联系到杨贵妃,所引故实亦近,但提供的典源不同,亦算是前后重出而不一致。
又,由贵妃海棠之典,笔者联想到古人咏海棠之作很多,如苏轼《海棠》诗云:“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宋刘仙伦《木兰花慢·秋日海棠》亦盛赞海棠,其中有句云:“故把春风娇面,向人逞艳呈芳”“只恐夜深花睡,五更微有清霜”。刘比苏稍晚,其“只恐夜深花睡”可能源自苏诗,而苏诗之海棠,或许亦暗指贵妃呢!
第383页,吴文英《蝶恋花·九日和吴见山韵》有句:“倒照秦眉天镜古,秋月白鹭双飞处。”注释:“倒照”句:指秦山倒影在平湖(天镜)中。又,429页,周密《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有句:“最怜他、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注释:秦鬟:谓秦望山如美女鬟髻。秦望山在绍兴东南,以秦始皇登此山远望而得名。
笔者按:本书第91页王观《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词亦有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读其句,如见美人,清新可喜。以水和山比作“眼波”“眉峰”,二者同出,恰成对照,并不觉突兀,而吴文英、周密二词以美女鬟髻和眉毛比作山,一阴柔,一阳刚,总觉不类。
又,吴文英此词有句:“帽堕笑凭纤手取,清歌莫送秋声去。”注释:帽堕:见刘克庄《圆新郎·九日》注5。笔者按:“圆”为“贺”之误。
第384页,吴文英《浣溪沙》(门隔花深梦旧游)有句:“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注释:“行云”句:形容情人姿色之美。宋玉《高唐赋》:“旦为行云,暮为行雨。”笔者按:行云之释义,援引宋玉之文,欠妥帖。行云,指流动的云,亦用以比喻爱慕的或俏丽的女子。宋秦观《调笑令·莺莺》词有句:“红娘深夜行云送,困嚲钗横金凤。”此词中,“行云”与“落絮”对,二者既可作动作讲,又可作名词讲,其中的“行云”可指流动的云,并喻指自己的心上人。
又,该词的赏析:“上片以门隔深花、夕阳归燕与玉手挑帘来烘托与个人的幽会的情景。”笔者按:此处“个人”应为“情人”(心上人)之误。
第403页,曾宏正《水调歌头·临桂水月洞》有句:“古今桂岭奇胜,骚客费平章。”注释:平章:评论。费平章,好得没法说。
笔者按:“费平章”的释义不妥。平章(píng zhāng)意为品评。费平章直译是“费力品评”,意译为“品评不休”,推其词中意蕴,则为“好评不断”。
第406页,黄昇《贺新郎·题双溪冯熙之交游风月之楼》有句:“有万象、来为宾客。”未作注。265页,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有句:“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注释:“尽挹”三句:挹尽西江之水当酒饮,以天上的北斗星当酒具,宇宙万物都成为我的宾客。笔者按:“万象为宾客”句,前文有注,后文宜述及。
第408页,杨泽民《浣溪沙·薝葡》词云:“原上芳华已乱飞,林间佛日却晖晖。一花六叶殿春归。身外色香空荏苒,鼻端消息正霏微。禅林曲几坐忘时。”注释:佛日:犹言佛国,即佛家供奉之花。曲几:形容禅寺弯曲幽深。笔者按:“佛日”释义不妥,前后两句相冲突,如果指佛国,则不指花,反之亦然。曲几之释义错误。其意为曲形的矮桌。如本书第446页,蒋捷《贺新郎·秋晓》有句:“竹几一灯人做梦,嘶马谁行古道。”注释:竹几:竹制的矮桌。二处之“几”意思相同,是古人用以倚凭身体的小桌,而非现今所见案牍或餐饮所用之桌。
第409页,陈郁《念奴娇》(没巴没鼻)有句:“东郭先生都不管,关上门儿稳睡。”注释:东郭先生:东郭牙,为人正直,赤足行雪中。此借指朝廷清官。410页同词之赏析:“'东郭先生’二句,指台谏失职,使贾似道专权误国。”笔者按:一说指朝廷清官,一说指失职台谏,此注释和赏析关于“东郭先生”的解释自相矛盾。推其词意,当以后者为是。
第412页,陈人杰《沁园春·次韵林南金赋愁》有句:“叹霸才重耳,泥涂在楚;雄心玄德,岁月依刘。”注释:“霸才重耳”二句:晋献公世子重耳,因晋国内乱,流亡在外十九年。在楚国时,楚成王等待之以国君之礼,问他:将来倘能回晋国,该如何报答楚国?重耳答:假使将来两国交战,我会让晋国的部队退避三舍。笔者按:重耳“泥涂在楚”,其注释只需说“晋献公世子重耳,因晋国内乱,长期在楚国等地流亡”,注释之第二部分,纯属冗文。
第434页,汪元量《水龙吟》有句:“鼓鞞惊破《霓裳》,海棠亭北多风雨。”笔者按:“鞞”为生僻字,按本书惯例,须注其音 pí ,并释义:古同“鼙”,鼓名。
第442页,王沂孙《高阳台·和周草窗寄越中诸友韵》词云:“残雪庭阴,轻寒帘影,霏霏玉管春葭。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谁家。相思一夜窗前梦,奈个人、水隔天遮。但凄然,满树幽香,满地横斜。江南自是离愁苦,况游骢古道,归雁平沙。怎得银笺,殷勤与说年华。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更消他,几度东风,几度飞花。”集评中录张惠言《词选》语:“此伤君臣宴安,不思国耻,天下将亡也。”笔者按:我也只能说呵呵了。参阅第39页辨析。
第448页,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云:“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容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注释:“秋娘”句:别本亦作“秋娘度与泰娘娇”。秋娘,即杜秋娘,唐诗人杜牧有《杜秋娘诗》。泰娘,唐诗人刘禹锡有《泰娘诗并引》。此处并指楼上歌伎。容与,安闲自得。
笔者按:“秋娘”句,最常见的版本是“秋娘渡与泰娘桥”,有些牵强。《全宋词》作“秋娘度与泰娘娇”,更费解索,“度与”应为“容与”之讹。本书所用版本最佳。
第463页,张炎《甘州·饯草窗归霅》有句:“记天风、飞佩紫霞边,顾曲万花深。”笔者按:“顾曲”应加注释:《三国志·吴志·周瑜传》:“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后遂以“顾曲”为欣赏音乐、戏曲之典。460页张炎《渡江云》(山阴久客)有句:“常疑即见桃花面,甚近来、翻笑无书。”“桃花面”即常见而有注。
第465页,张炎《清平乐》(候蛩凄断)有句:“暗教愁损兰成,可怜夜夜关情。”注释:“可怜”句:《彊村丛书》本作“多情因为卿卿”,是,应改。笔者按:前述448页,“秋娘容与泰娘娇”,用的是“应改”之句,此句却用未改之句,前后不一。
又,注释说:据《词旨》作者陆辅之《碧梧苍石图题跋》:“此友人张叔夏赠余之作也……转瞬二十一载,今卿卿、叔夏皆成故人。”据此引文,则张炎此词,是赠给陆辅之的。而赏析又说:“据陆辅之跋,知此词作于元大德四年(1300),是写赠陆之家妓卿卿的……”前后矛盾,不知孰是。
综上所述,本书存在的问题大致可以归纳为九个方面:
一是明显错误。如第408页“曲几”之注。第383页注释,“圆新郎”系“贺新郎”之误。
二是注释不妥帖或不全面。如第3页“芳尊”、第76页“故国”之注。
三是注释前后不一,或后注前不注;或前后注不统一,甚至自相矛盾。前者甚多,不举例,后者如笔者关于第309页“五湖”的辨析,第409页关于“东郭先生”的辨析。
四是深文周纳,强作引申。如第6页、第8页之集评和赏析。
五是引文与正文词句有异而不作说明,或者版本有异而不作说明。前者可见笔者关于第122页、第161页之辨析,后者如第46页,“月到柳梢头”与通行版不同。
六是少数地方间用繁体。如第309页,“漂零客、泪满衣”,其中“泪”独用繁体。第319页,姜夔《扬州慢》(淮左名都)之赏析:“下片檃括杜牧咏扬州名作,熨帖浑成。”其中“隐”字独用繁体。
七是集评错置,张冠李戴。如40页晏殊《玉楼春》词,集评中刘熙载语,其实是对系宋祁词的集评;199页吕本中《采桑子》词集评之陈廷焯语,其实是对向子諲《鹧鸪天》词(205页)的批评。
八是目录体例不统一。有的是用词牌加题目,有的是用词牌加首句,有的是词牌加小序中摘出来的几个字。由此导致的麻烦是,有时候读者分不清词牌之下正文之上的小字究竟是词作者自拟的题目,还是小序,还是编注者制作的题目。
九是故用冷僻字。例如:
浮脆。见第86页,赏析:“如今只剩下我独对黄楼夜景,想起昔日的佳人之深情往事与浮脆的人生,怎能不为之浩叹呢?”
蜩螗。见第178页,赏析:“下片更叹国事之蜩螗……”
闒茸不振。见第274页,辛弃疾《水龙吟》词之赏析:“句句咏古,却句句讽今,是对闒茸不振腐败政局的尖锐批判。”
怊怅。见第316页,姜夔《念奴娇》(闹红一舸)之赏析:“'沙际归路’是别后之思,眷眷不已,令人读之怊怅。”
高夐。见第367页,刘克庄《清平乐·五月十五夜玩月》赏析:“想象奇瑰,境界高夐。”
具眼。见第429页,周密《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赏析中:“此词情挚气完,白雨斋许为草窗压卷之作,堪称具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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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传统节日诗话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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