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年

空气中,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让每一个人心里有一种不安的骚动,生长出对美好的盼望。

城市的街道开始悬挂红灯笼,路边的小摊摆上了春联洋蜡。一箩筐一箩筐的芝麻糖,是给老灶爷准备的,上天的时候可以嘴甜一点,多说东家几句好话。老祖先不敢忘,准备金的银的纸箔,旺旺烧上。对了,还有纸钱,整的零的都要来一些,在那边花着方便。是感谢他们,更是安慰自己。

父母去世后,家里春联不再贴了,裁一张大大的红纸,饱蘸浓墨,写一个大大的“福”字,小心封了半扇门板。邻居见了先是一怔,然后释然,微笑,跟着模仿。

堂屋,八仙桌的四角点上了红烛,烛苗欢快。正中墙上的主席像代替了诸神像,明灭中仿佛有了生命,慈祥的目光笼罩着守岁的孩子们。一切安静了,狗也停住吠声,孩子们酣然入睡,口水浸了半个腮帮,不时滴淌出一句半句梦呓。

鸡还没打鸣,鞭炮先炸响了,很快乱成一锅粥,分不清鼓点。孩子们穿上新衣,蹬上新鞋,起了五更,兴奋地走东家,串西家,给长辈们问候,磕头。长辈们端坐着,把早准备下的红包分发给每个娃娃。红包不拘大小,就是图个喜气,乐呵乐呵。

太姥姥庄上那条街很长,一大半都是他的后人,等所有的孩子们陆陆续续拜完年,就到晌午了。老祖宗累得瘫坐在那把扶手油光黑亮的太师椅上,脸像盛开的菊花,依然微笑着,淡淡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第一碗饺子凡人不能享用,娘盛出来,恭敬地摆放在桌子正中,再放双筷子,对天祷告,对地祷告,对祖先祷告,感谢各路神仙的佑护,令风调,使雨顺,让从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有了一碗饭吃。

村里穷,一年到头不见荤腥,孩子们肚里爬满馋虫。饺子端上手,还没靠近桌边,已经下肚一半,再拐回灶沿添碗。大人们亲切数罗:饿死鬼托生呀,饿死鬼托生。

吃完这顿饭,你看吧,每一个孩子口中的天花板上,一准烫了一个两个大大的水泡,正用指头起劲地掏挖着。

如今,春节的氛围似乎没有从前浓厚了,这让我总是禁不住想起鲁迅先生《祝福》里的文字:“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是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先生的这段文字,已经沉淀成春节的鲜明意象,成了一个民族的回忆。

二十年前吧,在工厂上班的时候,每到春节,除了单位慰问、分场主任一定私下拿一包糖分给大家,一人一块,童叟无欺。那是他专门让大上海亲戚寄来的。我从主任那里,吃到了第一块酒心克力。师傅从家中掂来烩菜,热情地让大家夹上一筷子,不夹不行,然后孩子般立在一边,巴巴等着你夸赞他手艺怎样怎样好。

夜里,胡同多了醉人,身子飘忽,脚步无根,嘴里含含糊糊念叨着“没醉没醉,谁醉谁是孙子”,腰身却慢慢软下,堆在墙角,睡到天蒙蒙亮,并不感冒。

记忆里,春节不仅仅是一个传统的节日,更是一个深情的节日。过年过年,过的不正是这种感觉、这种味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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