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帝之七:封禅泰山,除了祭天,秦始皇还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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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在政治、军事、经济、交通等方面推行了一系列新的政策与改革,建立了皇帝制度、三公九卿制与郡县制为基础的中央集权制,统一了文字货币与度量衡,这些开创性的措施,为以后中国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伟大领袖对此评价为“百代犹得秦政法”。
本文是系列专题:千古一帝的第七篇。
秦王朝的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出现了,此时的秦始皇也由一个诸侯之君成为君临天下的天子而完成了一次身份的巨变。
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後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史记·秦始皇本纪》
皇帝名号自秦始皇创制,皇帝的尊号独一无二,本身就意味着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作为“朕”一人的天的认同、作为天下之君的国家的认同、作为“传之无穷”的永恒的时间的认同等等的问题随之而来。可以说此时的秦始皇在苦苦追寻着这种多重认同的契机,并且这种苦苦追寻在秦始皇以前就早已进行。
秦襄公立西畤祭上帝,秦宣公立密畤祭祀青帝,秦灵公置上畤祭祀黄帝,置下畤祭祀炎帝。司马贞《史记索隐》给这些行为下了一个注脚,“秦是诸侯而陈天子郊祀,实僭也……”
随着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到来,这意味着秦历代君主以天下共主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祭祀天帝的梦想可以终于变为现实,而且也成为一种必然选择。而泰山封禅作为一种证明王权合法性的最重要祭祀仪式,恰好为秦始皇解决上述多重认同问题,提供了最佳的方式。
易姓而王与永恒的认同
在战国时期,出现了一批专门言灾异的阴阳家。阴阳家的代表人物是齐人邹衍,他把阴阳五行观念引申到历史观中,创造了“五德终始说”。木胜土、金胜木、火胜金、水胜火、土胜火,五行便是五德,人类历史是按五行相胜的原则循环前进的,每个帝王要得到五行中的一德,上天降下相应的符应表示对政权的承认,帝王的德衰了,便由五德中胜过它的那一德来代替。邹衍的“五德终始说”历史循环论,对秦汉时期的历史观产生了极大影响。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史记·秦始皇本纪》
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到泰山封禅,成为春秋战国以来建构的封禅神话与仪式的第一位践行者。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史记·封禅书》
秦始皇封禅首先受到了方士的鼓动与引导,“方士于是趣咸阳者以千数,言仙人食金饮珠,然后寿与天地相保。”(《桓宽·盐铁论》)在前文《千古一帝之五:求仙,长生不死药,秦始皇真的相信这些吗?》中我们分析了秦始皇求仙的实质就不再赘述,秦始皇泰山封禅与此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史记·封禅书》
可以说,秦始皇泰山封禅正是其永恒的时间的认同的手段与目的,他正是要通过泰山封禅获得这种永恒的时间认同乃至传之万世而无穷。
当然,除了以上诉求外,天子之所以笼络方士,并不只是由于方士自言有不死方,或为神道的媒介者,而是在位者认为方术之士的确有其特殊的影响力,能对民众产生吸引力。秦汉之际,方士集团已然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方士对一般民众极具影响力,所以对方士的使用和听信,实质上包含着秦始皇欲通过他们,或者说使他们成为一种群体认同的符号来获得天下的认同。
“朕”一人与天的认同
泰山作为封禅的圣山早已写入先秦的历史记忆,成为华夏民族的原始意象与集体记忆。
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虙羲封泰山,禅云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黄帝封泰山,禅亭亭;颛顼封泰山,禅云云;帝喾封泰山,禅云云;尧封泰山,禅云云;舜封泰山,禅云云;禹封泰山,禅会稽;汤封泰山,禅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皆受命然后得封禅。《史记·封禅书》
先秦泰山封禅的历史记忆是完整的线性封禅谱系。这种谱系可以说是一个历史心性即历史图式的叙事,也是一个文化史的基本走向理路的构建。
一个象征符号体系,它所做是的在人们中间建立强有力的、普遍的和持续长久的情绪及动机,依靠形成有关存在的普遍秩序的概念并给这些概念披上实在性的外衣,它使这些情绪和动机看上去具有独特的真实性。《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
集体记忆具有双重性质——既是一种物质客体,物质现实,比如一尊雕像,一座纪念碑,空间中的一个地点,又是一种象征符号,或某种具有精神含义的东西,某种附着于并被强加在这种物质之上的为群体所共享的东西。《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
这种物质因素既是言述形式,也是言述合法性的证词。这个象征符号的选择很容易发生在泰山这个自然实体上,而且泰山也在华夏民族的集体记忆中一直充当着这样一个符号。
这样在作为有史以来确切记载的第一次泰山封禅仪式中,在历代圣王泰山封禅的线性历史的背景下,秦始皇完成了其贵为天下第一的神圣的就职仪式,在神圣之山巅刻石昭告天下: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廿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黎,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颂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著明,垂于后嗣,顺承勿革。皇帝躬听,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体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昆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泰山刻石·泰山志》
借泰山之神圣既表征了顺天受命的观念,又增添了与天地永存和功名不朽的神圣意义,从而完成了秦始皇帝的天子第一人的认同。
主流文化对话与认同
秦始皇灭六国,在整个中国的范围内确立了政治上的权威,为巩固政治上的权威,势必要求助于文化和宗教的权威力量。“秦地的文化和神道终归不敌齐鲁,不东行齐鲁之地,就无从以文化之正统自居。”秦始皇嬴政要想获得主流文化身份的认同,他必须展开与当时处于文化主流的儒文化的对话,并以此建构主流的身份认同。
所以,泰山封禅是与东方儒生的对话中获得齐鲁文化的认同成为一种必然选择。他造访的东方第一个故国是鲁,这不只是因为鲁是圣人孔子的故乡,更因为鲁为姬姓的宗主国,是久已衰微灭亡的周朝的替身,有“周礼在鲁”的说法。
秦始皇召集齐鲁儒生博士70多人商议封禅大典的具体仪式。儒生引用上古制度,主张祭祀山神或祭天仪式要用蒲草将车轮子包起来,以免损伤山上的土石草木,然后扫地而祭,席用菹秸,用具简易。这显然与秦始皇席卷天下、包举宇内气度相去甚远。
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巅,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从阴道下,禅于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于大树下。诸儒生既绌,不得与用于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史记·封禅书》
秦始皇泰山封禅尽绌儒生不用,与始皇的“以吏为师”的政策有着密切的关系,是以权力支配知识的表现。秦始皇秉持法家“以吏为师”、“以法为教”的政策,表面上看来“官师治教”统一在一起,但是实质上是官僚取代师儒,法令取代教化,“师”与“教”所代表的文化秩序,在“官”与“治”所代表的政治秩序中被消解了。
文化秩序的本质是“知识”,政治秩序的本质则是“权力”,以政治秩序支配文化秩序,也等于是以“权力”来支配“知识”。在与儒生的对话中,始皇构建了权力大于知识或权力消解知识的认知表征,这也导致了以后的“焚书坑儒”,这也是“权力”支配“知识”的必然结局,秦始皇正是以此赢得对主流文化的胜利而获得至上的身份认同。
当然,从整个过程中也可以明显地看到秦始皇心理的微妙变化,“他对封禅所代表的齐鲁文化存在着深深的矛盾心理,且走过了一段自谦、自信、自负、自卑的心路历程。先是十分虔诚地邀请齐鲁儒生商议封禅大典的具体仪式,最后又粗暴地斥退了他们,自作主张地举行了封禅之礼。一方面充分体现了秦文化的功利主义色彩,无论封禅的具体形式如何,不必拘泥。只要来了,就要行礼;只要封禅了,便达到了目的。但另一方面秦始皇又对所采用的秦国祭祀天帝的礼仪能否得到齐鲁士人的认可,是否合乎封禅大典的要求没有把握,只能是秘而不宣。说明了他在齐鲁文化方面开始失去往日的自信和自负,逐渐代之以自卑的心理。”
寻根攀附认同
秦人是东夷族中的一支,嬴姓本是少昊之后,他们的西迁应是始于史前。战国时期,秦人仍以鸟为崇拜物,以少昊为上帝。寻根,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又几乎是一切族群所共有的。迟至战国时代齐鲁之地仍有大量的嬴姓夷人存在,而且还保存了大量的夷族传统文化,还保留着大量的有关古帝少昊的传说,这些可能都是秦始皇极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秦始皇封禅应该包含着寻根攀附的因素。徐北文先生认为:“周代以后的疆域扩大,… …泰山久已非天下之中,也早不是域内最高大者。秦始皇所以远离自己的首都基地,路途迢迢到帝国最东处去向上天报告成功,除去迁就他所心爱的五德终始说之外,更有更深一层的民族文化心理的原因。这就是因为秦国王族与齐地的宗教神祇和神话系统同源于上古飞鸟图腾的氏族部落。据古文献和近代学者考证,秦始皇的远祖就是嬴姓氏族。… …那么,秦始皇的如此热衷于封禅,多次东巡,并死于东方的沙丘,除了政治需要这个重大原因,是否其意识中也有如现代人所流行的'寻根’的要求呢?”
作为偏居西方的秦国,在整个华夏中仍居于华夏族群的边缘,面临着被边缘化的危机,这使得他们有意攀附东方来强调自己的华夏认同。而且,这种攀附早在秦之始祖那里就已经开始。“春秋战国至汉代是华夏族群边界形成的重要时期。这时华夏边缘的吴、越、楚、秦等国,都因为其上层家族假借了华夏的祖先而成为华夏”。“嬴姓是东方以善畜牧著称的古老氏族。非子一族开始自称'嬴秦’,并假借了所有嬴姓的祖源记忆以及东方的嬴姓近亲远亲,借此遗忘他们的戎人出身。”
可以说始皇通过泰山封禅,通过寻根想像与追寻,把自己的血缘身份攀附于东方嬴姓,把自己的文化身份攀附于在政治、社会与文化上有卓越的地位泰山文化圈,把自己的政治身份形塑在泰山之上,从而获得了一种正统的血统与出身,也就取得了华夏文明的接纳与身份认同。
另外,东夷的信仰是死后归葬泰山,秦始皇死后虽不能归葬泰山,他还是让后代在泰山上建庙祭享。秦二世元年,建秦始皇庙(人祖庙)于咸阳和泰山,泰山人祖庙即石经峪西三官庙,遗迹尚存,这充分说明了秦始皇对故土泰山的眷恋。
秦始皇的封禅活动将原始简朴的泰山封禅说改造成政教合一的受命就职典礼,其泰山刻石就是秦始皇的就职演说词。这就将处于朦胧状态下的封禅理论推上了历史的舞台,秦始皇因此成为封禅大典的第一个实践者,封禅泰山也成为兴废继绝的一代巨典。它扩大了封禅的社会影响,提高了封禅大典的神圣性。
司马谈因未能参加汉武帝封禅活动而郁郁成疾,临终前拉着儿子司马迁的手,泣不成声:“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司马相如说封禅泰山“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举,王者之不业”。
而后的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接踵东来,举行封禅大典。即使在魏晋南北朝和元明清时代,也不乏主张封禅的呼声。使独具一格的封禅活动得以贯穿中国历史一千多年,形成了千古独步的封禅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