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祸不单行
祸不单行
2016年6月26日清晨，一辆湘D94396号大型普通旅游客车，静静地停靠在雁城岳屏公园正门。车身陈旧，布满灰尘，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休息的司机刘大，睡眼朦胧，简单地擦了擦驾驶位前的挡风玻璃，调了调后视镜的位置，便走下车，一屁股坐到石狮子上，从右边裤袋子里，掏出一包芙蓉牌香烟来，撕开一条口子，拽出一支烟来，刁到嘴上，“嚓”的一声点着火，深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司前街的菊姨和胡画，到了吗？” 导游林秋仙一手拿着游客名册，一手举着导游旗杆，扯着嗓子对着面前一群乱哄哄的人喊。“导游，来了，来了。”胡予婕领着母亲和女儿刚到，连忙上气不接下气地答应。
人到齐了，刘大期期艾艾打开车门，不等导游发话，众人不约而同一窝蜂挤上了车。菊姨和胡画喘着粗气上了车，钻到车子的尾部坐下来。胡予婕跟上车，把早点递给母亲，母亲晕车，她想试着打开窗户透透气，窗户密封打不开，便叮嘱了女儿几句，犹犹豫豫地下了车。
客车开始关门，吱吱呀呀关了好一阵子，才关上。胡予婕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想提醒母亲和女儿千万要注意安全。汽车早已启动，“轰”的一声，向着莽山开走了，留下一缕柴油味道的黑烟。
胡予婕惦记着躺在附二医院的父亲，刚好是星期天，决定走过去看看。胡画中考那天，外公胡琛骑摩托送她去考场，为了节省时间，胡琛在解放路口逆行，被货车撞了，右腿骨折，手术治疗。虽然请了特护，胡予婕总是不放心，要亲自照顾。医院不太远，一会儿就到了。
“予婕，你看，我好像可以撑着拐杖站起来了。”父亲很兴奋，全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表情，吃力地用手撑着拐杖，想站起来。“唉哟。”胡琛痛得叫了一声，身子往前扑。胡予婕赶紧一把扶住父亲，抱怨道：“老爸，您如果再摔倒，可怎么办？伤筋动骨一百天，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事由不得您的性子，只能慢慢来。”胡琛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傻傻地笑着，任由女儿扶着，乖乖地躺到床上去了……
傍晚，胡予婕回家，顺道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条草鱼和一些茄子辣椒，估摸好时间，把鱼和茄子红烧了，用海碗盛好放在桌子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屋子里静悄悄的，空落落的，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一刻不停地来回摆着……
胡画上初中后，多少个夜晚，胡予婕都是这样坐着，等着晚自习归来的女儿，每次她都是怀抱希望和梦想。十五年前，胡画的父亲在搞地质测量时，翻越莽山不慎跌下山谷，至今尸骨无存。中考前，胡予婕报了旅游团，原本打算带女儿和父母一起去莽山，女儿长大成人，可以告慰其父在天之灵……
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她莫名地感到焦虑，莫不发生了意外！想到这里，胡予婕一阵发凉，直透自己的脊梁骨。胡画是先亡人的遗腹女，自己含辛茹苦独自把她抚养大，那是自己的命根子，心爱的人已经走了，如果连女儿也走了，自己还怎么苟活于世。
胡予婕不敢往下想，也不愿往下想。她开始不断地拨打电话，女儿的电话没有接听，母亲的电话忙音，导游的电话打不通。挂钟敲响了十二点，胡予婕起身去了公园停靠点，还是没有音信。无奈之下，她只得在家和公园之间来回地走着，找着，望着，盼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趟，念了多少经，许了多少愿。累了，就停下来站一会；困了，就揉一揉疲倦的双眸……
胡予婕怎么也想不到，就在旅游大巴开走两个多小时后，车子由北往南行驶至宜凤高速长村东溪大桥附近下坡路段，走出了“S”型轨迹，先是撞向高速公路中间隔离带，然后撞向右边护栏，摇摇晃晃，反反复复，油箱破损、柴油泄漏，右前轮向外侧倾倒，轮毂上的螺栓螺母与地面持续摩擦产生高温，引发火灾……
刘大汗流浃背，手忙脚乱，他根本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后方，只得凭着感觉，毫无目的地把方向盘忽地打向左边，忽地打向右边。他彻彻底底地慌了神，早先不可一世的做派荡然无存……
车子总算最终在救援车道上，在孤悬几十米深渊的东溪大桥高架桥上，紧紧卡着路侧坚固的混凝土护栏停了下来。车门，打不开；车窗，打不开；玻璃锤，找不到；灭火器，找不到。生命通道堵塞了，车上55条生命，命悬一线……慌乱中，司机跑了，导游跑了，游客跑不了……
车子上，哭的哭，叫的叫，怨的怨，为了活命，相互之间，推的推，挤的挤，撞的撞。可是，现场没有指挥，没有秩序，场面要多乱有多乱，要多糟有多糟。菊姨和胡画被突如其来的境况搞懵了，被浓烈高温的烟气熏晕了。她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向前挤，因为她们知道今天如何努力，也绝无可能从驾驶员车门安全逃离，或生，或死，只有听天由命。
胡画和菊姨紧锁眉头，焦急万分，“咚、咚、咚”有人在车外用石头砸后窗。一秒过去了，五秒过去了，十五秒过去了，“哗啦”一声，后窗被砸破了，开启了一条生命通道。苍天保佑，菊姨和胡画心头有了一丝生的希望。身旁的妇人们早已挤到后车，相互推挤着从刚刚砸开的窗子往外爬，不顾一切地滚下车去。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逃出来的人，先被抬到一旁，再转移到救护车上送往医院……
可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自发赶来的群众无法靠近车子救人。刚刚开启的生命通道，永远地对胡画和菊姨关闭。她们最终没有逃出车外，不幸与其他33人一同葬身火海。35条生命戛然而止，灰飞烟灭……
胡予婕被告知事件原由。二十天后，她收到雁城一中寄给女儿的录取通知书。两个月后，法院给她送来了一纸判决书。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何纯中，笔名午禾，广州市天河区政府工作，电气工程师，全国安全社区评审员，广东省、广州市安全生产专家、评审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散文诗学会会员，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天河作家协会理事。主编《安全实用指南》《安全生产有关法律法规汇编》等，著有《珠江岸边话<意见>》、文集《眼神》、短篇小说《生产队那些事儿》，在全国和省市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500多篇，知识版权2个。2020年长篇小说《痴心如玉》（笔名午禾）在纵横中文网连载；及散文集《亲历记》、评论扎记《午禾杂谈》、小小说集《午禾小小说》在纵横中文网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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