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老照片背后的航海故事——“秋河”轮的轶事
相识“秋河”轮
“熊岳城”轮被公司调度一纸电报去“追风”了。台风在中国苏杭大地笃悠悠地旅游了一阵子，但带给苏杭大地一地鸡毛。它一路横行，一路施虐、一路灌水，风灾水灾统统不拉，还像鲁智深倒拔杨柳树，把参天大树硬生生吹倒，留下它的劣迹。“熊岳城”轮在黄海，正好右边偏顺风，得意洋洋乘风破浪，与台风共同北上。当我早晨拿到气象传真图，看到台风与我轮相向而行，不得了，再走就与台风“香鼻头（吻）”了。
我连忙叫醒船长，船长登登地上了驾驶台：“昨晚，气象台说好的在路上行走的台风将消失，我在床上躺了6小时，怎么说变就变了从日照又杀将出来，纯粹与我过不去啊！”
船长看到气象传真图后，斟酌一阵后下令：“转向，南下，去往香港！”
一场抗击台风并被台风死盯不放的场景，证明与天斗，其乐无穷往往会达到最高境界。
到了天津后，船长下船回公司去了，我也跟着公休了。
2个月后，我又被公司派到了“秋河”轮。
“秋河”轮正在印度洋中航行去往欧洲的途中。印度洋上的晚霞已经笼罩巨大的船体上了。晚餐后海员弟兄们都走到船头，坐在缆桩上开始吹牛侃大海，眺望太阳没入尽头水天线一瞬间的光辉。平静的洋面上波光粼粼，水手长倚在舷墙上看着船头，如同洋人的脸上高高耸立的鼻子般的球鼻首掀起了波浪，间或一群海豚快速地游了过来，与球鼻首前的波浪翩翩起舞，互相追逐嬉戏。一群小飞鱼被海豚和船舶兴波惊吓了，突然间在船首乌呀呀地、如同飞机从地面上起飞。顿时，贴着洋面低飞的飞鱼，似一支支离弦的箭矢直插前方。可是徒有虚名的飞鱼，在百步之远的地方都噗通、噗通掉入洋中，在水手的眼中留下点点水花。然后，前方的鲨鱼张口独吞了一条条飞鱼。飞鱼逞能的结果成为鲨鱼的美食。
我站在驾驶台侧翼上，拿出了罗经方位仪，根据航海天文历参数，计算出了精确到秒以下的太阳入水时间。
与船首的弟兄们欣赏太阳美丽晚霞不同，我除了享受绚丽的太阳外，最重要的是观测太阳落山的方位，来校正磁罗经和电罗经的磁差，确保航向的精确。
随后，我又拿出了六分仪，对着刚刚眨眼的恒星和星星进行测天定位。
六分仪是古典航海中导航仪器，测天定位是驾驶员航海的基础，虽然“秋河”轮已经配置了GPS定位仪，意义上已经进入了精确航海的年代了。但公司和船长都要求驾驶员在天气晴朗，晨昏蒙影、繁星眨眼之时继续锻炼测天计算船位的船艺，以便与GPS船位进行对照。一旦船舶GPS出现问题，驾驶员还能通过六分仪进行大洋定位。当我将电磁罗经校对完成后，又拿起放在侧翼露天箱子内的矫情六分仪。
与我一起值班的一等水手（舵工）问我：“大副，什么叫测天？晨昏朦影？我搞勿懂为什么在测天之前，你一直把六分仪要放在室外？误差又是什么回事？不是100米田径赛跑，为什么要准备秒表？”这些是什么道理呢？
我看着刚刚从二等水手提升为舵工高中生，边做测天准备，边高谈阔论起来：“哈哈，你是四分之一的船长（一水的英文为Quartermaster），这还不懂？简单说测天就是利用航海人熟知的天上恒星、星星、月亮和太阳，用六分仪测量它们到水天线的高度夹角，然后通过天文历、天体高度、方位表计算出一条位置线的方式。
测天很复杂，简单来说有四个步骤。
上图春季、夏季星空图；下图秋季、冬季星空图
辨别天体步骤：你需要天文知识辨认春夏秋冬的夜间星空，通过星座来辨认星星。老航海家们创造了一篇打油诗，很方便辨识天空的星星：大熊斗狮子，室女南十字（春）；天鹅携天琴，天蝎南三角（夏）；仙后骑飞马，南鱼月波江（秋）；御夫会猎户，大犬卧船底（冬）。还有简单记忆的：春看大熊连北斗，夏瞧牛郎织女星，秋观仙女骑飞马，冬天猎户捕天狼。我们只要大致记住各个季节中出现的这些星星就能满足测天的需求了。
测天步骤：通过已经辨识的星星，就用六分仪镜片反射影像拉到水天线，当星星和水天线相切，或者太阳的下弦弧度中点相切瞬间，按下手中的秒表，记录下测天时的时间，把高度夹角和时间记录下来。
计算步骤：再根据高度夹角和秒表时间，通过复杂的公式计算和各种误差修正，确定星体高度和方位，然后再查表得到理论的星体高度，两者相加或相减获得一个差值，航海上叫截距。在较短的时间中，连续测量多个星星，就会得到多个截距位置线。
绘制测天船位步骤：将得到的截距和表查得到的方位角，以推算的船位为参考点，在海图上绘画一条位置线。依此类推，把计算得来的数条星星的位置线，消除了测天时间差形成的误差后全部标绘在海图上，形成一个多边形位置线交叉点，其中心点就是获得的测天船位。
我指着最远的水平面和天平面结合的一条线对舵工说：“这叫水天线，是一条人类视线能见到地球曲率边缘、但永远无法达到的线。夜间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当东方开亮，出现鱼肚白的时候才能看出来。此刻就叫晨朦影。而当晚上太阳落到水平线之下后还能看到水天线的时候叫昏朦影。所以，天文航海上合起来就叫‘晨昏朦影’。‘晨昏朦影’是测星定位的最好良机，能得到比较精确的船位了。”
舵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么复杂啊？这大概要学了天文才会测天啊。那么，这六分仪又是什么东东呢？”
“当然啰，在海运学院要学习一年的天文航海呢。简单地说六分仪主体就是一个扇形的弧度，刻度弧为圆周的1/6，在这60弧度上勘刻-5°至+120*的标识线。其组成部分包括一架小望远镜，一个半透明半反射的固定平面镜即地平镜，一个与指标相联的活动反射镜即指标镜。使用时，观测者手持六分仪，转动指标镜，使在视场里同时出现的天体与海平线重合。根据指标镜的转角可以读出天体的高度角，其误差约为±02～±1。 六分仪测天需要用各种表册，如《航海天文历》和附表；《B-105天体高度方位表》；国际上多数使用的《航空表》等。由于个人的测天习惯，定位的不连续性，测天船位允许存在在2海里的误差。”我解答给舵工听。
六分仪
听得起劲的舵工，突然发现天上很多星星了：“大副！我已经看到天上的星星了！”
其实在跟舵工聊天时，我已经拿起六分仪在辨识星星了。随后，我举起六分仪开始左右摇晃起来，突然停顿下来按下秒表，跑进海图室核对天文钟。把测得的六分仪高度迅速记在测天簿上。随后又跑到侧翼拿起六分仪测另外一颗星星。
我重复几遍动作后，拿到三颗星星的测天数据后，开始在海图室内翻阅表册在测天簿上计算位置线。舵工好奇地看着我测天的动作，拿起备用六分仪模仿起我的测天动作了。但是，他是跟着和尚买篦箕——不知所以然。
大约过了20分钟，我把位置线画到了一张大比例尺空白海图上，开始确定和核对船位。我经过与推算船位比对之后，敲定了目前的实际船位，然后郑重其事，再转移到了小比例海图上。“总算有了实际船位了！”我根据实际船位，微调航向，纠正了偏离航线的船位。完成了测天定位后，我得意之极，对着舵工：“阿弟，泡一杯浓咖啡，不要伴侣！”我指着驾驶台内饮水机边上的那瓶雀巢咖啡了。
“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雀巢咖啡！”舵工像饮食店跑堂一样，戆笑着端了盘子走到我的面前。他也陶醉在我的兴致勃勃的心理情绪中了。
“大副，再问一个问题，在测天前为什么要把六分仪放在外边啊？”舵工摸摸头皮傻乎乎地询问我。我顺手把海图桌上的放大镜放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上，不一会儿放大镜被热气模糊了。“六分仪是精密的仪器，受到外界温度变化会产生仪器误差。所以，在室内外温度差的情况下，要在测天前把六分仪箱子打开，再放在外面平衡外界温度，以便防止镜片雾化产生误差。
“啊哦，原来是这样啊！”舵工恍然大悟了。
“懂了什么？”我考考舵工。
“就是……，就是雾气啊！冷的放大镜遇到了热的空气后在镜片上产生雾气，是吗？”
我得意地回答：“你还是蛮聪明的。”
舵工信心不足，带着疑问问我：“大副，我能做驾驶员吗？”
“当然可以！你比大学生还要有资格，只要在船资历超过2年，再到港监培训机构培训半年，通过9门专业功课考试，就可以拿到驾驶员适任证书了，再经过3-4个月的实习就可以当驾助，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成为三副，真正的远洋船驾驶员了。”
舵工听到我耐心地示教，激动地表示：“大副，给我上工大机会，我也要当驾驶员！”
“只要肯努力学习，你一定能够当上驾驶员的，你可以把握好机会啰。”
晚上下班了，我带着水手到甲板上检查巡逻一周，顺便按照规定对全部冷藏箱温度进行了登记。我发现一只40英尺的冷藏箱记录仪曲线上的冷冻温度上升很快。不好冷藏箱出现问题了！我赶紧返回办公室，打电话给电机员。此刻，轮机长和电机员在机舱集控室内正在伤透脑筋地互相讨论冷藏箱问题，原来他们例行检查时也发现了这只冷藏箱不制冷问题。
他们告诉我不是冷冻液泄漏，而是冷藏箱压缩机内部电动机出现故障了，无法启动制冷了。眼眼较，发生故障该型号冷藏箱，船上没有相应的备用压缩机，电机员绞尽脑汁也无法修复。
“大副，请你查一下冷藏箱清单，箱内装的是什么货？”轮机长询问我。
我查了一下箱号，然后从清单上查到：“Frozen Chicken Breast（冻鸡脯）”冷冻温度应该在-22°！轮机长感觉问题严重了。现在正航行在低纬度的热带印度洋上，如果箱内温度继续上升的话，一、两天鸡脯闷在箱里全部解冻，冷藏箱内鸡脯变质就完了。而且，由于冻鸡脯变质，将影响其他冷藏箱抵港后卫生检疫，可能货主还要拒绝接受这票冷藏箱冻鸡脯。
船长获知情况后，当即用卫通电话与公司商务部门领导汇报，接着起草了书面报告用传真发送出去。公司机务部门查阅了船上的冷藏箱备件清单后，立即作出决定，继续检查故障原因，如果无法维持冷藏箱温度的话，请等待公司后续决定。公司海务要求船长做好海事声明等报告的资料收集。后续商务问题由公司处理。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没有睡觉的疲倦出现在驾驶台。电机员、轮机员和水手机工仍然在故障冷藏箱边上尽力抢修，以期能够恢复。但是，冷藏箱得了心肌梗塞，竭尽全力抢救，这压缩机的心脏再也跳动不起来了。
早餐时，船长、轮机长与政委正在紧急磋商。怎么办？船长决定再通过卫通电话向公司汇报。那么究竟如何处理故障冷藏箱呢？请朋友们继续关注下篇。
中远海运的冷藏箱（网络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