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记忆-奥恰色彩学(上)

从瓜里尔到奥恰的火车晚了一小时,我们跳上出租车,行驶在狭窄的公路上,穿越苍翠的原野,缓缓驶入奥恰小镇,巨大的古堡突然映入眼帘。车子通过古老的石桥,跨过护城河,穿过长满铁钉的残破木质城门,进入古堡。拐过一道弯,开上一道坡,古朴、高大的镜宫印入眼帘,它斑驳、破旧,却不失威严,不难想象它昔日的繁华。这便是我们今夜的落脚之处,队友对此喜出望外,惊喜非常。此时已近日落,镜宫地势高耸。我们赶紧爬上天台,正遇见最璀璨的日落。天气晴朗极了,此时太阳已收了威严,露出温柔的一面。贾汗吉宫墙外的彩色瓷砖早已剥落殆尽,她卸去妆容,披上夕阳织造的新衣,露出大方、真切的素颜,在光之薄纱的笼罩下,端庄而妖娆。奥恰王宫则藏身于逆光之下的阴影里,小声低语着古老而繁复的密语。此时一伙印度游客从贾汗吉宫那华美的镂空阳台里露出身影,五彩纱丽为素颜的宫殿装点容颜,远处高大伟岸的恰图尔布吉神庙,严肃的矗立在那里,不言不语,默默的注视着数个世纪中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

我们在镜宫的大堂里用了晚餐,羊肉炒饭肉量喜人,恨不得下了半只山羊,米饭反而成了配角。殿宇、食材奢华、讲究,菜量却透露出乡下人的质朴与好爽。饭后,我们趁着月色潜入小村,走走逛逛,消消食。镜宫与小村隔河相望,坐落在皇宫的高墙之内,游客散去,昔日无比辉煌的深宫大院,已被无尽的黑暗占据。我们打开手机电筒,电筒的强光被黑暗包裹着,有如泥牛入海。我们睁大眼睛,拾阶而下,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座祭坛跟前。突然,一道绿光打在身边的祭坛上,挂在树上的喇叭里高声响起颇具戏剧性的音乐。身边的队友被吓得跳了起来,紧紧的攥住了我的胳膊,这里是王宫觐见大厅前的广场,原来这里正在表演着一场盛大的声光秀。王宫前的小神庙、闺阁、觐见大厅逐一被柔光点亮,灯光色彩变幻莫测,时明时暗,仿佛入夜后,昔日那华灯初上的好光景重新回到了小村庄。灯光秀的剧情想必是曲折离奇,才子佳人,悲欢离合,曲终人散,烟火璀璨只一刹那,王宫再度沉默,投入夜的怀抱。昔日辉煌不再,如今民权取代王权,宫阙枝头的金凤凰早已落入寻常百姓的茅草窝。

经历了3年多的旅游开发,如今外国游客多了起来,但本地人对异乡客的好奇心却丝毫没有减弱。小村居民,无论男女老少,都很外向。尤其是小孩子,绝不放过每一个游人,光着脚丫,或穿着拖鞋,兴奋的跑过来,反复练习那几句英语课本里的标准对话:“你好么?”“我很好,你呢?”“我也很好。”,刚练习完,便迫不及待的进入实战环节,“恰苦利!恰苦利!一块钱!一块钱!”,“没有巧克力,没有一块钱。”我们总是残忍的拒绝,但孩子们依旧快乐,不断向我们展示着自己的自行车,高兴的摆各种造型求拍照,自豪的介绍自己的居所,而后把同伴载在货架上,“风驰电掣”而去......

深沉的夜色,暗淡的灯光,难以掩盖小村奥恰对于色彩的,那爆炸般的狂野想象力:明黄色的小吃摊,艳粉色的理发铺;蓝色的门,绿色的框一起嵌入白色的墙;黄配紫,粉配白,村民们就这样,耿直的将自己喜爱的颜色漆成大色块,大剌剌的展示出来,任由它们互相攀比,互相碰撞,互相协调,互相爱慕。

夜色试图掩盖昔日奥恰的辉煌,殿宇沦为市场,戏台让与流浪汉,高耸的碉楼下面竟是臭烘烘的公厕。波斯花园却摇身变为寺庙。石板小路将花坛分割的方正规矩,道路交叉处有苍天古树,但花坛里早已只剩一捧黄土,本应被鲜花环伺的中央花坛被填平,垫高,布置起一处崇拜罗摩的神坛。氙气灯直射大理石神坛,夜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透过铁丝网围墙可以清楚地看到,鲜花几乎完全覆盖了雕像,身着白衣的婆罗门祭司为信徒祈福,口中念念有词。身着艳丽纱丽的低种姓妇女们,三人一组,沿顺时针方向礼拜神坛,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有的则是五体投地,一步一磕,虔敬的为自己祈求一段幸福的婚姻。女婆罗门祭司身着橙色纱丽坐在花坛里边上,为礼拜完毕的妇女祈福,在眉心点上一颗鲜红的朱砂痣,那是来自罗摩的祝福。穿着五彩纱丽的妇女们,趁着夜色,仿佛化为鲜花,妆点了原本光秃秃的花坛,使这波斯花园重新名副其实了。

我和队友,趁着夜色,穿过沦为市场的殿宇,回到镜宫,爬上阳台,趴在卧榻上闲聊,赏夜。远处雷声滚滚,夜色深沉,队友说在远处无尽的黑暗中,古堡的轮廓依稀可见。好吧,认定美的,那定有一想之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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