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亟需规范的电影发行窗口机制，欧洲是如何建立起规则的？
本文摘自作者发表于《当代电影》2021年第1期的论文《欧洲影院行业应对流媒体平台挑战的策略研究》。
随着技术的进步，影院早已不是播映电影的唯一渠道，电视、DVD/蓝光碟、在线平台等都已成为电影播映的重要窗口，如何平衡各个发行渠道的关系，使得电影的收益最大化，成为了全球各地电影业面临的最大的难题之一，涉及到产业各个环节的博弈。2020年新冠疫情的爆发，更是加剧了影院与在线发行之间的矛盾，随着越来越多的电影选择直接通过在线平台播映，“影院优先”的地位似乎正变得岌岌可危。
在中国，关于发行窗口期的尚未建立通行的行业规则，而海外一些发达国家的机制相对更加成熟，例如欧盟下属的传播网络、内容和技术委员会曾就这一议题发布了专门的研究报告。结果发现欧盟各国对发行窗口期（release windows）的处理大概可以分成几种方式，中国或许也可以从这些方式中得到一些启发，逐步建立起自己的规则。
第一种是采用立法的方式，如下表1所示，法国和葡萄牙、保加利亚几个国家制定了确定窗口期的相关法律条款，其中法国的规定最为详细，而且其还制定了强制性的执行措施，例如对不遵守相关规定者进行罚款。
表1：法国、葡萄牙、保加利亚规定发行窗口期的相关法律条款
第二种情况是在某些对电影项目有公共基金扶持计划的国家，往往也会对电影发行窗口期有所规定，主要会要求受到公共基金扶持的电影必须要进行影院发行，但未受到资助的电影则无此要求。而在德国、奥地利、西班牙和拉脱维亚这几个国家，如下表2所示，要求更加细致。例如德国规定，如果影片制作受到了国家资助，那么必须要遵循发行窗口期的规则，否则要退回资助。
表2：德国、奥地利、西班牙、拉脱维亚对于受公共基金资助的电影发行窗口期要求
第三种方式则是大部分欧盟国家采取的方式，将发行窗口期的问题交给行业本身。由电影业各方代表（制片方、发行方、放映商）进行谈判协商，签署行业性协议或者形成一些行业潜规则，但并不构成强制性规定。
值得指出的是，各个国家对窗口期的要求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不同渠道背后的利益主体间的博弈而发生变化。例如在瑞典，因为在线播映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其在近年放弃了对于受公共基金资助的影片必须进行影院发行的规定。而即便在对电影发行窗口期管控最为严格的法国，每隔四年也需要根据市场的变化，由电影行业中的重要行业协会和企业等进行协商调整。最近的改变发生在2018年，一些电影公司和在线播出平台向会员订阅式在线点播在影院上映后36个月后才能进行的规定发起了挑战，经过协商，法国电影业针对这一发行渠道的窗口期进行了更加细分化的规定，基于播放平台是否投资了电影，以及是否向法国国家电影中心支付了资助基金等因素区分出了6种情形，而最理想情况下，电影可在影院上映后15个月进行会员订阅式在线点播。但是这一提议遭到了法国最大的电影公司之一Canal Plus的拒绝，因为其认为新的改革对Canal Plus所有的有线电视频道带来了不利，而更有利于亚马逊和奈飞这样的流媒体平台。按照法国法律规定，Canal Plus每年必须将收入的至少12.5%用于电影业的投资，例如2018年，其在法国和欧洲电影制作领域投入了1.6亿欧元，因此其在法国电影业有较大的话语权。最终，经过多轮协商后，法国电影业同意，在Canal Plus的付费加密电视频道，电影可以在影院上映之后6—8月之后播出，较此前的10个月有所提前。该规定从2019年开始执行，为时四年。而作为回报，Canal Plus同意提高对电影业的投资额，从1.6亿欧元到1.8亿欧元，每年至少制作四部电影。
随着流媒体播映带来收入的不断增长，影院和其他发行渠道窗口间隔期日益缩短已成必然的趋势。在1999年到2006年之间，英国的影院发行窗口期从190天下降到了125天。欧洲视听组织通过统计2014年到2018年1794部票房较为成功的电影的上映数据，分析了五个欧洲主要国家的电影窗口期，包括德国、法国、英国、比利时和荷兰。发现从影院上映到购买式付费点播的间隔期平均为18.6周，到租赁式付费点播的间隔期平均为19.4周。大约有6%的影片从影院到进入其他发行渠道的间隔期已低于三个月。
从影院行业的利益出发，自然希望能减缓窗口期缩短的速度，以维持自身作为发行第一窗口的优势地位。而围绕这一目的，行业联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2017年5月，戛纳电影节挑选了两部来自奈飞的影片进入竞赛单元，这两部影片并没有在影院上映。国际影院联盟很快发表了声明，呼吁“国际领先的电影节应该充分尊重影院对于电影而言在社会、文化和经济方面的重要性，应该在设计未来的选片政策时充分地考虑这一点。”最终在法国电影界的共同呼吁下，戛纳电视节颁布了一项新的规定，要求自2018年起入选电影节竞赛单元的影片必须要在影院公映过。
去年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欧洲绝大多数影院关停了好几个月时间，一些片方开始安排影片通过在线平台发行，就连好莱坞大制片厂也加入了这一行列，从2020年3月起，环球影业、迪士尼及旗下的20世纪影业、派拉蒙、索尼国际影院相继决定将部分原定于影院上映的影片改为线上点播。华纳兄弟影业更于2020年12月宣布，其将把2021年上映的17部影片同时在影院和HBO Max在线平台上映。虽然这些举动可谓疫情期间的应急之举，但欧洲的影院行业组织国际影院联盟仍将其认为对影院利益的极大威胁，持坚决反对的态度，发布了一系列的声明。如针对迪斯尼在线发行《花木兰》的决定，国际影院联盟发表了措词严厉的声明：“很多发行商都表示‘我们要同舟共济’，但最近的事件表明这个观点必须要用行动支撑，而不能只是说说而已。新片必须要首先在影院上映并享有一段专属的窗口期，这两方面对于欧洲以及全球电影业每一部分的生存和健康发展都至关重要。”独木难成林，在涉及影院行业核心利益的问题上，只有通过行业协会的发声、游说和运作，才能与其他行业利益相关方进行博弈。这一点在欧洲电影业体现的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