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姚国禄:红磨坊
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说,也许红磨坊听起来就像久远的故事,那流淌在岁月深处的见证农耕文明的物象,虽然早已在我们的视线里消逝了,但我还是对我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红磨坊产生深深的敬意,这种从内心深处生发出的对红磨坊的怀旧情结,常常勾起我对往事的无限回忆。
我的家乡在淮北平原的腹地,这里一马平川,四季分明,村庄一个连着一个,汝河与臻头河像两条彩带从家乡的门前流过,淳朴的村民世代耕作,寒来暑往,春种秋收,日子像流水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人会为这样的生活忧虑或悲伤。这里地处广袤的大平原,当然也不会盛产石头,但每个村落里都会有几座红磨坊,这些圆圆的石磨究竟从哪里运过来,又是谁把它打磨成这个样子,我已无从知道了,只知道,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依赖着它,用它细细地研磨着平淡的生活,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红磨坊还普遍存在于家乡的每一个村落,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盼望里,研磨出我们简单的生活。
童年的许多日子我是在红磨坊里度过的,那时候,我家门前就有一座红磨坊,红磨坊结构相当的简陋,三间草房,墙还是土坯砌的,磨坊门口有一棵弯曲的老茶叶树,磨坊三间房,两间房是用来放磨盘的,磨道很窄,里面光线很暗,其中一间房还堆满了杂物,盛放的都是些切碎的干草,那是为拉磨的牲口准备的,在乡里我们都叫它草池。磨面用的簸箩放在草池上,簸箩上面放上个箩面用的两根平衡木架,一张箩在木架上来回晃动,出来的面或粗活细。每一个家庭主妇一般都会在一个月左右磨一次面。为了不耽误农时,许多妇女都是在夜间磨面,白天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谁家磨面提前还要和生产队的饲养员打招呼,无论你有多急迫,只有饲养员才有权利决定用哪头牲口,其他人没权支配,因为牲口是集体的。
记得我刚刚记事,那时我常常看见大妈从饲养室里牵着一头瞎骡子走进红磨坊,那头瞎骡子是生产队长从邻村花三百元买来的,干活非常的卖力,时间长了,每家磨面都争抢着用那头瞎骡子,因为瞎骡子有力气,又不用蒙眼,其它的牲口不仅需要蒙着眼睛,还需要用笼子罩着牲口的嘴,以防它偷食面粉。大妈经常对我说,还是那头瞎骡子老实,既能拉套,又不偷食,队长买这头骡子还真值!要是赶上白天磨面,我就会和大妈一起在磨坊里玩耍,一会儿替她吆喝牲口,一会儿看她磨面。有一次,我争着帮大妈摇箩,由于把握不住平衡,面撒了一地,大妈心疼得不得了,也没舍得责怪我,只是轻轻地把撒在地上的面粉用手捧起来。临近过年,大妈就会磨上很多白面,有头道面,有二道面,还有三道面,头道面蒸出来的馍馍最白,二道面成色就差些,三道面蒸出来的馒头就很黑了。平常我看到乡亲们磨的都是些五谷杂粮,有玉米、有高粱、有大豆、还有红薯干,一年四季,每家每户磨的都是些粗粮,很少见到小麦。因为我家离磨坊很近,夜里我常常会在半夜时分醒来,“咕咚咕咚”的声音从磨坊里传来,我知道这又是哪家的女主人在红磨坊里磨面了。夜里,昏暗的煤油灯下,几乎天天都能看到有人在红磨坊里劳作,有的妇女甚至熬个通宵,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那时,乡里还生活着一些艺人,是专门锻磨的,我们叫他们石匠。这些石匠长年累月走村串户,背着一个破旧的挎包,里面装着锻磨用的斧头,还有一块磨刀石,谁家的磨盘要是用得久了,就要请来石匠重新锻一下,新锻的磨盘,磨面就会快了许多。
磨坊里磨盘都是红色的,这种红石头不知从哪里弄开的,反正在每个村庄都有一样的红石头,听奶奶说, 那时候,她用的也是这样一个红磨盘,我真怀疑那是不是女娲补天时用剩下的石头呢! 三十多年一晃过去了,红磨坊也渐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后来,村民们开始用柴油机磨面,再后来又用电动机磨面,红磨坊越来越少了,偶尔见到的几块红磨盘,也是扔在了户外,被风雨剥蚀,早已没有人关心它的用途了,那些红磨,就像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被生活冷落着,孤零零地裸露在破旧的村庄,再也无人问津。
今天,我们的生活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无论怎样,我们也要知道,是这些石磨承载着村庄的苦难,它是村庄的根,是村庄的灵魂,延续着一代又一代人悲欢离合的日子,我们可以忘掉一切,但永远也不能忘掉红磨坊,正是那些“咕咚咕咚”的旋律,才研磨出我们今天的幸福与快乐!
姚国禄,笔名雅丹,河南正阳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多篇散文作品收入全国中学生阅读教材、高中暑假作业、高考复习阅读训练试题、大学专升本考试题。著有诗集《临街的窗口》、《穿越大地的箫声》、散文集《月光下的村庄》、歌词集《海棠花》,现供职一家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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