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5相亲局：与其门当户对，不如和光同尘

文/都大伟

前段时间，《中国青年报》推出一篇报道《“挂牌”在985相亲局》。所谓985相亲局，是指相亲平台设置了学历准入门槛，只有拥有985学历的单身单女才能参加相亲。这一现象其实已持续若干年，最近因媒体报道引发了网络热议。

怎么看待985相亲局？这个问题最近被讨论得沸沸扬扬。但在回答之前，我们要先清醒地追问一句：这究竟是不是一个“真问题”？毕竟，设置985相亲局的相亲机构还是极少数；而这些极少数的985相亲局，实施的成效如何？是流程规范的婚恋撮合，还是为了知名度而宣传的噱头？有没有“雷声大雨点小”“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嫌？从媒体目前有限的调查资料来看，这些都还很难说清楚。不过，985相亲局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真实存在，也确实成为了大众关注的话题，这是我们真真切切看到的现象。这一话题既然在舆论世界被快速传播，那就值得被讨论一番。

如果单从社会资源配置的工具理性视角出发，985相亲局是一种非常“理智”的相亲模式。社会学学者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等权威数据库的大量历时研究显示，在控制其他变量的前提下，学历和收入、社会地位均呈正相关关系，也就是说，学历越高，个体的收入、社会地位越高。这些研究还显示，在控制其他变量的前提下，如果说学历是一种个体靠自身努力学习而取得的自致性因素，那么这种因素与父辈学历、父辈社会地位等先赋性因素也呈正相关关系。综上，从社会整体的角度来看，相比于非985院校的毕业生，985院校的毕业生，拥有高收入、体面职业、良好的原生家庭环境的概率可能会更高。但这一结论也只是在控制了相当一部分变量的前提下才成立。

那么，现在让我们转过头来看看婚姻社会学的研究——相关研究表明，婚恋中的男女双方收入差异和社会地位差异，在很大程度上确实影响到了牵手成功率和婚姻忠诚度。部分大型相亲平台的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相亲平台设置了学历准入门槛。背后的因果链可能是这样的：学历影响收入和地位，收入和地位的双方差异影响婚恋成功率，那么将同等学历的人圈在一起，他们的收入、社会地位甚至所属行业可能都相差不大，那么整体的相亲对象牵手成功率应该会有所保证。

相亲平台为什么不直接把收入或职业作为准入门槛呢？原因大概有两点：一来没什么新意，吸引不了流量；二来，很难说清楚不同行业——如金融行业和互联网行业——孰优孰劣。985的学历门槛，既是夺人眼球的创新模式，又能用最简单的标签把用户群体区分开来。无论对于相亲平台还是相亲者，这都是理智的做法。

不过，我们确实隐隐约约感觉这其中又不对劲的地方。上述所有讨论都基于功利的婚恋观。这种功利的婚恋观在现实中的表现是：相亲市场上，理智的成分压倒了情感的成分。

实际上，婚恋本应是个体主观性最强的社会行为。有着盈利需求的相亲市场（以及任何一个商品市场）都关注群体，但婚恋中的情感是个体的心理体验。如果各种各样的经验数据都在告诉你：主观幸福感是可以量化的，它可以直接拆分成收入、学历、社会地位，这些因素越高，婚恋越幸福；这些因素越接近，婚恋越幸福，那么你当然更愿意相信985相亲局的合理性。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你把自己的情感交给了数据去决定，从而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类个体实实在在的情感体验。

这种情感的放弃，当然会导致傲慢与偏见。所有的婚恋，都是从建立社会关系、建立友谊开始的。因为一心想着学历上的门当户对，985相亲局的参与者，不会再考虑花费时间同人数更多的其他群体交往，主动割断了了解他人的好奇心。而如果丧失了建立社会关系的好奇心，即使能找到一个同为985的另一半，那这样的人在职场上的人际交往格局可能也不会太大。最近有一部很火的电视剧《大江大河2》，该剧的片尾曲名字叫《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四个字出自《道德经》，大意是调和收敛光芒并融入凡尘。在《大江大河》第一部里，男主角宋运辉的师父水书记就以这四个字告诫宋运辉要收敛傲气，改进人际关系。实际上，“和光同尘”四个字不仅是中国式的管理要诀，也可以是婚恋要诀。

更形而上一些，“和光同尘”也是为了让我们达致朴实而浪漫的平凡之路。人类的婚恋生活，终究是为了达致个体的幸福。但“主观幸福感”这一概念很难量化，正如爱情很难量化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人生不体验一遭无理由的爱，未免有些无趣。就像古希腊的自然派哲学家恩培窦可里斯那个浪漫的观点那样：世界由火、水、土、气四种元素组成，人类之所以能看到万物，是因为人类的眼睛也是由这四种元素组成的，缺了哪个元素都不行。今天，我们是不是也审视一下自己的眼睛，是否缺失了浪漫的火元素，从而形成了对浪漫平凡人生情怀的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