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1956
台风“烟花”突然转向离开绍兴北上,盖因遭到古越两大保护神的阻拦:治水英雄大禹、建城始祖范蠡。幸哉善哉,福地绍兴又一次有惊无险,诚然一场暴雨还是不可避免,警报未能解除。
“烟花”肆虐引起一群上了年纪乡友们,对65年前那场“八一大台风”的热议,他们应该是最后一批亲历者了。尽管记忆有深有浅,但是感受却是异口同声的八个字——刻骨铭心,记忆犹新。请听朋友圈传来的声音:
经过1956年8月1日的大台风的绍兴人一定不会忘记,那次台风淹死了不少人。所有石头行牌、农村的庙宇和祠堂几乎都被吹倒,各家屋顶上的瓦片也都被掀翻,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每家都受到很大损失。至今已过去65年的历史,即使以后陆续遇到过许多次台风,遭受的损失都没有超过那次难忘的大台风!——章宝忠。
1956年的台风,我躲在八仙桌下面,台风过后我家靠马路的墙壁全倒了。对面塔山上有座庙,有个还俗的和尚半夜开门让我们进去,不料强烈的台风把房子吹倒了,一家三口不幸全部遇难,从那以后塔边上的庙一直消失至今。解放南路一路都是倒塌的房子和瓦砾,大树吹倒不少,但我家边上刚种下的小树却没有被吹倒。——王文照。
56年我5岁,在大台风中死里逃生。那天后半夜我叫醒了我爷爷,他刚背我下楼梯,搂梯防隔墙就倒了!我们住在章家桥直街就是现在也叫仓桥直街,府挢脚下现在寻宝记旧址。到天亮开门时小街变成小河了。——葛紧跟
这场災难我亲身经历过,当时我家(上大路)的墙壁倒了,我躲到对面的救火会大楼内避难。——许雪芳
绍兴56年那次台风暴雨记忆犹新,希望今年绍兴能安然度过。——万玲正
1956年大台风的印象历历在目,记得出门时头上还带只面盆。——周根祥
我也记得那次台风,当时学校正组织我们在杭州玩,西湖边许多大树都被连根拔起。回家时发现一棵树被刮倒,压塌了我家一间房。——陶文钊
56年我还小呐,但有记忆。我的记忆只有一点,就是坐在楼梯档上可以洗脚,别的就记不清了,谢谢前辈文章唤醒了我唯一的记忆。——顾增宝
《1956年那一场绍兴罕见的大台风》一文发表以后,若干网友读后在《晨鸟之歌》平台留言,摘选如下:
绍兴解放北路利济桥堍悦来南货店木结构三层楼垮塌,值夜的两名店员,一死一断腿截肢。那年我6岁,我三叔是老板,我有时去店里玩,这些叔叔们都抱过我,所以我记忆犹深,从此我脑子里有了“台风”这词。对我们孩子来说,今夜有台风,就可以不在床上睡觉,家长特许铺张小蓆子,睡到八仙桌下去,而且可以很晚也无需睡着,但到早上醒来总会发觉已睡在床上了。——陈半瓶(昵称)
呵呵,给我补了一课,那时我只3岁,还小,不懂事。但听大人和姐姐说,当时我们几个小孩,父母也是把我们安置在八仙桌下,还说桌子上面又加上了一扇板门。后来隔壁楼房的一角塌落到我家的桌上,幸亏这扇板门,才使我们逃过一劫。后来村中的石行牌上有块大石头松动,人们在下面路过时慌兮兮的。有个叫王珠龙的好心人,爬上去打算用铁棒把他撬下来,结果用力时铁棒反弹,他被重重地从十来米高处摔下来,砸在石板上口吐鲜血,连送急救都来不及,就没生命迹象了。——彬彬有礼(昵称)
56年的那场台风,我曾听母亲说起过,当时母亲家住大树江临河的矮房子里,亲身经历那场台风。看了这篇文章,作者把台风带来的雷、雨、风描述得淋漓尽致,如同身临其境,看着看着手心冒汗。不过听父辈们讲述那场台风,瓦片飞、屋顶揭、水漫床、油灯灭、房子倒、人离别的灾难时,唯独没有雷电的话题提起(并无雷电,作者已修正)。另外还有个场景,那就是台风肆虐时,家家户户灶肚烧稻草,说是风神菩萨在天上看到烟囱冒烟,就让风避开炊烟。虽然是迷信,但老一辈聊天时,都说起灶头烧草结头的事。——谷哥(昵称)
我记得台风过后,从八仙桌下出来看看,天亮得很特别,原来是对面的楼房已成平地,望过去一片空地!6岁。谢谢奉献好文!——许文豹(昵称)
对于那场“八一大地震”,我与正在“杭州玩”的陶文钊一样,是幸免于灾更是侥幸逃生者。
那一年夏天,我从绍兴一初毕业,被保送免试进入绍兴二中(今稽山中学)。漫长的暑假无忧无虑,无所事事,除了反复啃读那三大本竖排繁体版的旧书《十八家詩抄》外,就只能听着与我同样百无聊赖的知了,不断吟唱的一首单调疲惫的老歌。
与我同样闷在家里的还有刚从绍兴一中高中毕业的二哥谢善骧,这位曾经趾高气扬、红极一时的体育明星,绍兴全市运动会上五枚金牌得主,却因在高考前体检时查出肺结核而被挡在考场外。他的闷与我不一样,他是载不动许多愁的郁闷,我则是日长如小年的烦闷。
在上海新华书店工作的大哥谢善骏听说二哥的情况后,回到绍兴准备带二哥去上海度假散心。消息被我所窃听,当然不干了——二弟、三弟一样是“弟”,为什么他去得大上海我却去不得?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每次都带着他的两个结拜弟弟,作为亲弟弟的我,较之张翼德与刘玄德的关系更胜一筹,没有道理不让我同行。
看着振振有词(其实胡搅蛮缠)的小弟,大哥只好无奈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于是我们三弟兄结伴到了大上海。我与二哥被安排入住在位于福州路上古籍书店的二楼,那是上海新华书店招待所。白天大哥上班,就让我们二人到外面随意逛逛,晚上就带我们到南京路、外滩几处洋场见见世面,有时也去看望亲朋好友。
天气炎热,我们一般也懒得出去,就趴在窗台上观赏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这是小城绍兴看不到的一道风景线。到了8月1日下午,好像从海面吹过来阵阵凉风,煞是爽快,我们决定第二天趁天气好去城隍庙观光。谁知入夜以后,风声愈来愈响,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雨如注。我们忙不迭地起身关窗,虽说风吹雨打得窗户咯咯地响个不停,不过住的洋楼却是纹丝不动,我们依旧安心入睡。
次日一早,大哥照例领我们取吃早餐,告诉我们有台风到达浙江,不知道绍兴怎么样,上海有大雨,没受太大影响,你们今天就别外出了。于是这一天我们就照样站(不是趴)在窗户前,观赏外面风雨交加的场面,阵阵大风吹得马路两旁的梧桐树东摇西晃,倾盆大雨也使马路得积水不断增多。
此后不久,兄弟俩告别大上海走上归途。到了绍兴马梧桥河沿10号的家,不禁大吃一惊。一座好端端的台门房子,西边毗邻一初操场的一堵墙倒塌了,挨着墙的两间房子也变得一片瓦砾——原来我居住的一间房倒了。好险啊!苍天有眼,我死皮赖脸地争取来的上海之行,居然让我逃过人生一劫。
另一间倒塌的房间是住在第三进(我家是三进式台门)的独身老汉朱先生的。7月31日半夜,朱先生听到屋外风雨大作,却没有电闪雷鸣,不像一般的雷阵雨。他有一种不祥之兆,就出门走到天井中,在风雨中几乎无法站住。于是立即跑到住在第二进的两家邻居房间门前敲打,大声呼唤熟睡着的人们赶快起来。就在这刹那间,只听得轰然一声,台门的西墙倒了,朱先生和我的房间同归于尽。
事后大家知道朱先生的行善行为后,都翘起大拇指称赞:行善有福报,老天护好人!朱先生一生没有娶妻生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亲朋往来。我始终不清楚他从事的职业,但知道他的爱好是集邮,手头有很多从大清王朝到民国的珍贵邮票。临终前他把自己的唯一遗产赠给了我二哥,后来二哥离家出去工作,这些邮票都没有带走,我就乘机归为己有。但在一场文革中,这珍贵的遗产却不知去向,再也找不到了。邮票没有了,朱先生的美德却一直存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