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山雷玄幻小说系列景物描写集粹(1)
《童山雷玄幻小说系列景物描写集粹》连载序言
此之十篇原文,得自近二十年前,久病慈亲辞世前后数年之间,吾辈实在无力挽彼苦困局面及调控己之心境、乃于莫可奈何之下强行排遣,如此这般特定状态。今,世间疫情猖獗,吾等平民只得自行“隔离”在家,全凭网络与外界联系。因以闻说那等不惯独处之人,尽皆想方设法自娱自乐、致有以清点家中豆儿或花椒之类来消磨时日者。则吾人自是颇有异于此。且之前已然萌生篡辑兹文之念,今遂顺势实行之。
人生在世,有多少禁锢或局限,致吾心志不能一一展伸。而寸田活泛,意绪飞扬,虽现实若是,然梦想中依旧七彩纷呈。兹诸文也,究其根源,悉以此得之。吾辈身为画者,兼为文事,本不足为奇。而吾文事中,此“十梦”也,尽管为吾今之至爱,甚而至于在那写成之后,还曾特地尝试打印出了份“海内孤本”自玩,则吾心知,吾之身后,其整个或多将成为观之者“说好说歹”、“引证有据”之靶的。但毕竟后人之于我,更有甚实在利害关系?揄扬贬损、称许讥诮,随它去罢。这厢只秉承艺文达意表心之“中西正道”,以至诚态度抒发本真,径将深心未遂之情,未竟之志,未可实历之事境,择其大要或尤愿尤向往者,分别加以描述,如是而已。余者终是非干我事,至少已不由一己掌握。
又,此篡辑过程,本身已属“因疫避世”之际最佳“自我陶醉”之度日状态,“较之以史”,甚或一如当年西方文学中《十日谈》所述,固毋论矣。而吾原文中选择性辑录出部分文字(这文本全篇二十余万字,选文三万余),尤因所舍多为叙述事由而所取大抵皆为景物及场面描写,“灵魂主旨”只若隐若显于内中,乃似乎格外感觉平添了几分扑朔迷离之文趣。自然,文中趣味的觅得,也又全在于读者诸君“心趣”的与之是否契合,这道理甚是简单,不赘述了。
至于何以不将全文发布在此,主要原因还是其相对太长,不大宜于微信阅读这种“短平快”体裁的。顺带说明。
附相关“QQ说说”一则——
艺文生涯所致,一世久为“资深宅男”。平日里,因亲人提醒或己心自诫之,时儿犹总有“不宅”之行;而今世事所致(疫情流行),倒还只有“全宅”起来也。然虽“宅”之,却也是“两眼并用”:一留意世间情势,一则反观自家旧稿以消磨时日。盖因毕竟心思无法真正悠然自得,确已不甚宜于艺文创作活动……这自观旧稿之事,其情态有若身心内外一齐皆重新活过,恐怕也只有“撰稿者”方可自知,不多说也罢。而在此过程中,自家内心活跃,却亦终是实情。因之一时兴起,也就顺带做起一事:节录一篇《童山雷玄幻小说系列景物描写集粹》,以待次后于个人微信公众号中暂且停下的“小说栏目”内继续发布。另,此“反观自省”际,不禁也为当日之“思境”摇头笑叹,因其既纯出自于一己幻想,则不能不谓之博深且复多彩矣。
又,此前所作小说连载,因这多个栏目轮转,许久才发上一次,对于“故事情节性文字”,显然已有不宜。故尔从本期起,干脆在此改作“选载”,纯粹只体现其“文学描写性”。我想,咱这“小众化”之“艺文茶座”,“品茗者”们,自当亦会理解接受这种“玩味文字”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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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附近有个大湖,湖中多有荒岛,极感兴趣。登上一座小山眺望那湖。那湖扁扁圆圆的,真象是一块调色板。周遭的小岛恰似板上的颜料堆儿。处在东北角「拇指孔位」的那岛最大最美,遍覆着密密匝匝的黛色丛林,甚称我意……
这才感觉天奇冷。冷得叫人发痛……岛上漫目都是干枯的杂树林。黑松白桦和沙柳居多。土质虽冻犹略松软……不觉天已黄昏了。北国的长天高渺神奇。冻云如岭如峰,如羊群马队奔驰在朔风凛冽的原野上。干燥的气流刀似地割人。四野都在发着低沉却又狂暴的呼啸。沉落在地平线树梢顶上的太阳血红而破残,显得相当诡谲。
……筏子做成后,水气尚未全干,湖冰便嚓嚓地融裂开了,先满湖都是浮泛着的冰凌,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冰凌也渐渐不见,于是只见一湖春水碧波荡漾,映照着水岸那已是一片嫩绿的树影,水面微微飘浮着极淡极薄的紫色水汽,恍然在我们面前展现出了一望无际的新天……
湖岛间的初夏是异常美丽的。满坡的树木都变得郁郁葱葱了。光滑而洁净的桦树枝干,疏疏散散、错落有致地在密林那浓暗的背景上细笔似地挑画出了些亮色线条。沙坡在暖日的照晒下,永远都纯洁而沉静地仰躺在那儿,恰似大热那天我们浴净后她那休闲在水滨的曲线流畅的肢体。柳丛在和风的抚拂中起伏奔走似地散扬着缕缕新绿,象是些活泼的姑娘在滩上疯舞嬉戏。密林深处,岛子正中,一块三四层楼高的赭色大岩石稳沉地蹲坐在那儿,犹如一个严肃地观望着后辈的饱经风霜的老人。林子上空和绿水滩上,常常都翔聚着群群叫不出名来的白鸟,鸟鸣声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间格外显得警耳的清越。有几个湾中遍生摇曳的芦苇。岛子南端的向阳之处,竟然还亭亭玉立地举出了好些娇嫩的荷叶……
野地上空的星月愈发显得疏朗莹洁。地热还未褪尽;风从密林间挤出,歇凉喘气般地来到包谷地里,从地里赶出了一阵阵稍带干呛味的清香。蟋蟀们可是毫不畏热地大张旗鼓呐喊着;偶有几只旱蛙,理智而克制地不时又在一旁喝彩叫好上三两声。而正因为这样,整个草野上越发有种使人悚然的寂静之感。
先去的那个最远的湾子正是那芦花荡。目下恰值芦花时节:浩博的大湾一眼望去全被白茫茫的绒花所覆盖,轻柔的苇浪依和着拍拍微波的节律,在紫灰色的云天下缓缓地犹如摇篮般地摇荡。水中似有鱼儿唼喋。芦花丛中时隐时现地可见一些五色的水鸟。秋空白水浩淼之间,正上下都各横着一道雁行。境界如梦如诗。
疏黄的莲叶歪歪倒倒地扶立在黄昏风平浪静的水面上,象是些社酒方散之人。几朵耀眼的残荷亦象醉酒人群中不甘寂寞的女人,红艳艳地兀自在其间搔首弄姿。苍老如翁的布满黑斑的蓬梗脚下,星星散散地竟有一些再生的嫩叶了,当然它们便真象一些跟在这群醉归先辈身边的清醒且又饱饱的孩子。在这群爷儿祖孙相邀相扶的方队上空,几只蜻蜓鸟鸢般地翔舞着,静中有动,越发使得眼前这种景象鲜活而又逼真。
天一日日地变冷;卷地而来的北风把高纬地区邻国的逼人寒意裹挟来,终日呼呼拉拉地扑扫着我们沉入冬眠似的小屋。周遭的湖水中似有百千水怪在那儿挤轧呻吟。岛子象只惊吓的兔子蜷缩在众怪喧腾的夹缝间,一无所为,唯有可怜巴巴地瑟缩战抖。而越来越长的黑夜也大妖般地强霸在这儿,肆虐、专制而毫无道理可讲。倍受欺凌的白日是早已羞忿地藏身于厚厚的云被中去了,任外界翻搅得湖呼岛啸,轻易是决不敢露出脸来。浑沌迷茫的阴郁间终于有了一场亮亮的初雪;接着,满天都是雪花不停地飞舞,于是我们的世界一下子又变得冰晶玉洁般的爽朗和光明了。
林中的气氛异常的空寂肃静。我们最后一次来这林中,还是在初冬一个暖日返照的温和的下午了。那时这儿显得是多么的绚烂和生气勃勃啊──一些晚谢的山花星星点点地嵌缀在半枯的黑褐色草藤间,微微映照着透过密林的阳光,绝似闪现在深色夜空中的繁匝的河汉,亦象是衬托在黛色衣袍上的串串晶亮珠子。轻寒山风的吹拂之下,树木全都有灵似地低语笑叹着,让手中提篮内装满了橡实、山栗、野枣和榛子──甚至其中还有两支老参──的我们加倍地体验到了一种丰收的喜悦。而眼下的感觉却别有一番冷艳得近乎圣洁的美:寒日映雪,素裹银妆,枯枝败梗如同乱插在祭坛间的香烛,松林则象是群群黑袍巫女,正在那儿无声地顶礼默祷……一些被新雪弄得模模糊糊但仍隐约可辨的鸟兽足迹毫无规律可寻地散留在雪地上,越发为这寂林冻原增添了一种荒落原始的迷茫凄美。
……深绿色的春水极其清澄透彻。云天的倒影在水中被我划成了一组组颇有规律的柔和旋涡。远方的湖岸蒸腾着一抹缥缥缈缈的水汽;空气滋润而又爽朗……
选自《北岛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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