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微雨客归乡【散文】
今日立秋,微雨绵绵,在清冷的风吹拂下,密密地斜织着。我和女儿打着一把玲珑的小伞,坐车回乡,看望独居的父亲。
坐车前,经过一家大药房,想到父亲吃的药可能要没了,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进去,询问有没有“银杏叶片”。父亲有轻微的脑梗塞,总是感觉头晕晕的,吃了银杏叶后,略有好转。在买药的时候,店员说配合吃维生素b族,效果会更好一些,我听从了她的建议。这家药店,和我的居所临近,平日里,身有微恙,孩子感冒发烧的,都在此处购药,和店员很熟。
回乡的路,熟悉而又陌生。自从十多年前在这临近郊区的市里买房后,这条路,我不知走了多少次。可城市的变化太快了,曾经的郊区,盖上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曾经广袤的田野上。我很是怀疑,这是社会进步的象征吗?这是经济发展的象征吗?如果是,我更渴望回到过去,回到过去那个有着青纱帐,有着清新的空气,充满着田野气息的时空。
我讨厌这种变化,因为,这是时间无情地流逝的结果,它带走了我的童年,带走了我的少年,带走了我的青年,渐渐地,在把我推向老年。更可恨地,它还带走了一位我挚爱的亲人。
回乡的消息,我并没有提前通知父亲,所以,下车后,我没有见到父亲那久等的熟悉的身影。很庆幸,父亲在家,因为,铁大门虽然是关着的,但里面的卷帘门却是半开着的。我轻轻地拨开铁门的门栓,本不想打扰父亲,可是,女儿却大声地欢叫着,“”爷爷!”“爷爷!”。
进入屋,见父亲从炕上侧身坐起,然后缓慢地站在屋地上,惊讶着我的到来。我猜想,父亲之前一定是躺在炕上的,于是,惴惴地问:“爸!这段时间您的身体怎么样?”
父亲说:“还是老样子,这两天没扳住,炒菜的时候多放了点盐,就感觉头晕晕的,吃点药,好多了。”
曾经的父亲口很重,爱吃咸东西,总说“餐中美味盐第一”,不放盐,吃饭不香。得病之后,遵医嘱,我又不厌其烦地絮叨着,告诉他少吃盐,多喝水,勤散步。他听从了,加上天气转暖,前一段时间,父亲的精神头足了不少。现在,又头晕了。我很担心,就又絮叨着,不要吃太咸的东西。他说:“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
我环视着熟悉的家,我成长的地方,过去的热闹都留在了记忆中,现在,却是清冷异常。当视线经过炕梢的时候,我停留了。在炕梢,散放着一些旧照片。我走上前,翻捡着,翻捡着,蓦然间,发现了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母亲姊妹四人和姥姥的合影、母亲和老婶的合影……看着这些照片,我的记忆又一次地被拖拽回过去,那个与父母同在,与哥姐嬉戏的旧日时光。我多想就这样和家人永远地相伴,享受那种与家人团聚的幸福时光啊!可是,不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现在,熟悉的家里,再也见不到母亲的身影了。
我的泪不知何时盈满了眼眶,我克制着自己,克制着泪水的流溢。可我怕克制不住,于是,向门外走去。外面有狗的叫声,稚嫩而动听,那是父亲新要的狗,它的到来,能冲淡父亲老年生活的寂寞。
小狗很可爱,摇着尾巴,用它那小小的身躯,摩挲着我的腿,摩挲女儿的腿,引得女儿喜欢,用手去摸小狗柔嫩的毛发。小狗很无赖,见有人陪它玩,就摇着尾巴,上蹿下跳地,和女儿嬉戏起来,引来父亲的微笑。看着父亲久违的笑,我欣慰极了。
想让父亲尝尝我买的香瓜,于是,我拿着水果刀来到院外。此时,雨停了,天却仍是灰蒙蒙的,衬得种在院门外的蔬菜叶黛绿一片。这是父亲喜欢的颜色,我也喜欢。
削完瓜皮,给父亲切了一块,父亲尝了一口,幽幽地说:“这瓜呀!不甜!不香!”吃完一块后,说什么也不吃了。
是啊!现在的香瓜不香了,再也找不到儿时的味道了。曾经父亲也种瓜,在青纱帐里,辟出一亩方田,种上香瓜,足够家人吃的了。并且,每每有剩余,还可以送给邻居,增进邻里关系。过去的时光,人与人的关系都是暖暖的,哪像现在,冷漠炎凉。
吃完午饭,我躺在炕上休息。已经习惯了,每次回乡,我必定是要在炕上躺一会儿的。虽然我年逾四十,但只要躺在这铺炕上,我就好像回到了童年。这铺炕,永远是令我长不大的摇篮。
我竟然睡着了,醒来后,又是一枕黄粱,眼前只有父亲和女儿。和父亲说,女儿下午还有舞蹈课。听此,父亲着急了,叫我赶紧回去,上课不要晚了。我知道,父亲本不想让我走,因为,每次归乡前的电话,父亲都充满了期待。可回来后,父亲又总是恰时地催促我回家。
我知道,实际上,我已经不属于这里。对于这个自小长大的家,我已经成了客人。想到此,一种莫名的伤感袭来。
和女儿慢慢地向公交站点走去,此时,微雨再次从天空飘落。在伞下,我几次回头,看着伫立在雨中的父亲,感到他是那么地孤独。
有泪,在我的心中滴落,恰似这绵绵的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