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与滕王阁诗并序

文|凤舞

滕王阁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滕王阁

和《腾王阁序》比起来,王勃的这首滕王阁诗显得默默无闻了一些。的确文章是写得更好的,辞意也明朗达观,文采也华美飞扬,读着也更令人心清气爽。

诗则句意平平,如果说文章是盛妆的美人,那么诗歌在此洗净了铅华,不再那么明丽动人,而且平白多了些怅惘空茫的气息。

当我们看了“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这样志气高昂的句子,并且深受感染之后,回头却又看见了“槛外长江空自流”这样流年物换的感怀叹息,难免会有一种落差感。同时同地的作品,辞采暂且不论,心境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又哪一种心情才是最真实的呢?

或者,这些都是真实的。人心常常起伏如海,瞬间是潮起的豪迈,瞬间是潮落的低徊。当不如意的时候,人们常常会说些达观的话来自勉,转念之间,又总有忍不了的慨叹,无法言明的感伤。

或者,也在于文体的差别。比之文章,诗歌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面对内心的低语。

又或者是盛极而衰吧,那翩翩少年一气呵成写完那千古美文,一口气已经是泄了。平生才高八斗,时人所称,然而正像他自己所叹的:“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志气多有不谐,心情抑郁本来是难免的。虽然拿希望和信念时刻鼓励着自己,然而希望这东西本来也是最紧盯着看,越觉得渺茫。

《旧唐书》中说王勃:“六岁解属文,构思无滞,词情英迈,与兄才藻相类”,杨炯说他“九岁读颜氏《汉书》,撰《指瑕》十卷。十岁包综六经,成乎期月,悬然天得,自符音训。时师百年之学,旬日兼之,昔人千载之机,立谈可见。”十四岁的时候,他上书给当时的丞相自荐,经过考试,中第而被授予朝散郎的职务。这样的神童才子,有些自傲是难免的,不通世故是难免的,被人嫉恨应该也是难免的。

当沛王李贤听说了王勃的才名,召他为沛府修撰,对他很是器重。当时诸王之间经常以斗鸡为乐,王勃闹着玩,写了一篇《檄英王鸡》,不料竟因此而罹祸,据说唐高宗认为这篇文章使诸王之间开始闹矛盾,就将王勃赶出沛王府。其实王勃此次受打击,并非真的因《檄英王鸡》而触怒高宗,而是因才高被嫉,被人借题发挥了一下。所以杨炯《王勃集序》说他“临秀不容,寻反初服”。

王勃所遇到的第二次打击,是在虢州参军任上杀死自己所匿藏的官奴而犯罪。传说是671年秋冬或第二年年初吧,王勃的朋友,当时的虢州司法凌季友,为他在虢州谋了一个小小的参军的职位。就在他任虢州参军期间,有个叫曹达的官奴犯罪,他将罪犯藏匿起来,后来又怕走漏风声,便杀死曹达以了其事,结果因此而犯了死罪。幸亏赶上了大赦,没有被处死。

这事情也很蹊跷,王勃为什么要保护罪犯曹达,既然藏匿保护了,为什么又将其杀死?据新旧《唐书》所载,王勃这一回的被祸,也是因为恃才傲物,被同僚所嫉妒。杀官奴这件事,有人怀疑是同僚设计构陷王勃,或者纯属诬陷,不无道理。总之王勃两次遭受打击,都和他的才华超人有关。

这次被陷害,虽然遇赦没有丢掉性命,但也宣告了他仕途的终结,还连累了他的父亲。王福峙因儿子王勃犯罪,被贬为交趾县令,远谪到南荒之外。

《滕王阁诗并序》据记载是写于675年,当时王勃是去交趾看望父亲,路过南昌,赶上当时都督阎伯屿重修滕王阁并设宴赋文的胜事。从文章和诗歌里,我们大致是可以揣测他当时的心境的。文与诗之间的矛盾,大约也可以证明他当时的精神状态,并不安定,并不平衡。
   
    后来王勃在去看望父亲的途中溺水而死,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王勃的死,是渡水时遇难不幸而死,还是自杀,无从查考,总归是怀着一腔愁愤,离开了人间。
   
    我读东坡文集中《贾谊论》,东坡对贾生得志时候的孤高自恃、被贬谪后的忧伤沮丧很是不以为然。说他“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王勃二十八岁就死了,贾谊死的时候也才三十三岁。这当然很令人惋惜。只是,虽然“天于绝代偏多妒”吧,毕竟也还有东坡先生这样满肚皮不合时宜,命途一样多舛,但却履之如夷,得享天年的人。

云游于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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