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唐耿良和“唐《三国》”

《苏州日报》2021年07月23日 A12版

  殷德泉

  唐耿良是著名的苏州评话表演艺术家,苏州评话唐派《三国》创始人。他1921年出生在苏州桃花坞,1951年加入上海评弹团,后担任副团长,2009年4月21日去世,享年88岁。

  在我读小学二年级时,家中有台飞歌牌收音机,我跟着兄长听电台里的评弹节目,特别喜欢收听上海电台中波1197千周的广播书场。它有两档节目,其中一档节目专播长篇书目。偶然一次听到正在播放唐耿良先生的大书《三国》“火烧博望坡”大败夏侯惇,一下子记住了这位说书先生。当时只觉得好听,故事条理清晰、悬念迭出,描绘人物栩栩如生,画面淋漓尽致,震撼心灵。诸葛亮的机智、赵子龙的英雄、夏侯惇的愚笨,每个人物都细腻而生动、个性鲜明,深深吸引着我。由此一发不可收,再听火烧新野、三烧赤壁,我的听书经历从此开始,唐耿良三字记住了。我还说收音机看不见人,若能看见演员该多好啊。想不到白驹过隙,几十年后竟轮到我亲自操刀为唐耿良先生制作电视专题片,并录制《三国》精品,广大听众从“苏州电视书场”看到了唐耿良先生的荧屏风采。

  上世纪六十年代早期到中期,遇上热火朝天的大说新书、新人新唱的浪潮。新书新腔对我一个中学生来说很容易接受。当时,我就听到了唐耿良先生的新编评话《大寨人故事》。唐耿良先生能结合时事,对比映衬,使书情顺应潮流,富有新意,很有可听性。后来《解放日报》以整版将《大寨人故事》全文刊登,我当时正是学校的文娱委员,大胆地学习唐版《大寨人故事》在学校宣讲。我办事还比较认真,文字稿读熟,三脚猫学一点唐先生的评话技巧,竟取得非常好的反响。

  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电台广播书场开办了一档《星期书会》。这是一档集艺术性、知识性、趣味性于一体的电台杂志型栏目,一开播就受到了千百万听众的喜欢。《星期书会》云集了当时盛名的名嘴、巧嘴,唐耿良和蒋月泉、陈希安、石文磊、余红仙等组成金牌主持人团队,他们似口吐莲花,用风趣幽默的语言传播评弹的历史、掌故、轶事,如磁铁般吸引了广大听众。当时我就比较喜欢听唐耿良与蒋月泉主持。唐耿良是滔滔不绝如大海,讲之不尽,取之有源。而蒋月泉的语言冷隽含蓄,时时衬托唐耿良的展开,两人是“大书小说,小书大说”,配合默契,幽默风趣。唐老师的评弹知识如宝藏取之不尽,许多话题都是第一次听到。且唐先生语言精练,表达流畅,比他说书更加丰富渊博,富有内涵。我是《星期书会》的忠实听众,唐老师的超级粉丝,学到不少本事。《星期书会》也为我日后从事评弹编辑工作积累了不少知识。

  也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唐耿良老师受当时日本的“三国热”启发,结合时势,在说书中将《三国》中刘备、孙权、曹操、诸葛亮等人物的用人之道与企业管理巧妙地结合起来。这样的新尝试在当时影响很大,不仅在上海四处受邀演讲,还受邀到苏州、常熟等地去演讲,处处受到欢迎。

  纵观唐耿良先生的艺术轨迹,他在评话艺术上树立了自己的个性风格,说表流畅,剖析周到,条理清晰,事理分明,这是唐耿良先生评话艺术的第一特点。唐耿良先生思想开明进步,与时俱进;他自学历史文化,是一位知识型的评话艺术家。因此,他的评话语言精练考究,富有哲理,立意较高,主题深远,这是唐耿良先生评话艺术的第二个特点。

  我和唐耿良先生零距离见面比较晚,要到1996年了。那时,我正在执导《苏州电视书场》,当时唐先生已移居加拿大,趁他回沪探亲时,邀请他返苏拍摄《唐耿良和他的“三国”》专题片。这集专题片就从他的出生地桃花坞双荷花池畔拍起,有人说这里是唐伯虎的故居,唐先生是不是正宗才子后裔啊?唐先生哈哈笑,说没有去考究过啊,但起码说明我是唐寅的同乡。然后再去了65年前唐耿良的母校——坐落在谢衙前的善耕小学,这回轮到我惊讶地笑起来,原来唐先生竟是我校友,我的学长啊。他记忆惊人,连母校当年有口井的位置都清清楚楚,还能说出当年韩校长的模样,难怪是说书先生,记忆力就是这么强!

  唐耿良曾说:“说书先生离开了听众,就不是说书了。”这句话是他在纱帽厅书场(现状元博物馆)和老听众一起时说的,我还清晰地记得。他看见苏州的老听众特别亲热,深情地说,是苏州的父老乡亲培育了我,滋润了我,这里是我的根,难忘乡情。他还将自己所得奖杯、证书都捐赠给了苏州评弹博物馆。时年75岁高龄的唐耿良回故乡寻踪访旧,特地准备了12回《三国》精品折子,浓缩了“唐《三国》”的艺术精华,留给了苏州电视书场。他将原汁原味的“唐《三国》”荧屏影像资料,首先奉献给了故乡苏州。

  1999年秋,我与唐耿良先生,还有张如君、刘韵若及香港的张宗儒先生相约一起去上海华东医院看望了蒋月泉先生。唐、蒋一见面,亲密无比,谈笑风生,三句不离本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唐耿良先生。

  唐耿良先生退休之后,把一生钟爱的《三国》在上海电台先后录制了100回音频,定居加拿大后又相继为苏州电视台、上海电视台录制了58回视频,最后在美国达特茅斯学院又录制了56小时视频,这一系列的录音录像都是在他晚年抱病中留下的。“唐《三国》”是凝结唐耿良先生一生心血的遗产,是他穷毕生之力继承与创新苏州评话的最好体现。

  难忘唐耿良先生留给我们的艺术,也难忘他对我个人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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