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最佳国产喜剧,我一声不敢笑
今年春晚最期待的人。
只有一个。
陈佩斯。
最终,没等来。
那去年传出的“回归春晚”是怎么回事?
原来不是春晚。
陈佩斯也不再在台上卖力表演。
而是以一种新的面孔回归荧屏——
金牌喜剧班
最大牌?
最有观众缘?
看了节目后Sir才更加确定——
这C位必须由陈佩斯来坐。
他对于喜剧的理解和探索,远远领先于周围的环境。
放眼国内的笑星,他也许是孤身一人。
看这节目时,给人的第一冲击是反差。
台上诙谐幽默的陈佩斯。
台下竟然一点不好笑。
一旁的郭德纲,嘴皮子功夫一刻没放下,包袱随口就来。
许可嘉说报名节目是冲着郭德纲去的。
郭德纲接:
我在武术方面没什么造诣。
因为选手一开始的时候介绍过,小时候学武术,得过内蒙古武术冠军。
这个接梗速度,台下的学员,服。
郭德纲习惯在说话中,穿插他信手拈来的表演。
那么陈佩斯,是真的冲着当评审来的。
他一开口。
没有学员轻松得起来。
他的点评从来没有说笑。
只有在表演成功,包袱响了的时候,你才能看到他满意地大笑。
其他时候。
他的眼神永远保持警觉敏感。
让你感觉到一切的花招和小聪明都无地自容。
虽然坐在导师椅上,但他在观看表演中,仍然会不时低下头做笔记。
《金牌喜剧班》有不少亮眼的演出。
但坦白地说,看完节目下来,最大的收获仍然是陈佩斯。
先后跨入百亿影帝俱乐部的黄渤、沈腾都是喜剧明星,贾玲的《你好,李焕英》票房已经突破40亿。
这是一个大家永远在渴求着用喜剧填充生活的时代。
却也是一个大家抱怨着喜剧苍白贫瘠的年代。
而陈佩斯,他的眼中只有一个问题:
“我钻研了一辈子的喜剧,到底是什么。”
几乎没有寒暄。
陈佩斯永远直接切入要害。
但他又从不辛辣刻薄。
只有结结实实的专业问题。
2017年的一场公开课上,陈佩斯说:“十八九年了,我才入了喜剧的门。”
《吃面条》到《主角与配角》等春晚经典,在他看来不过是在门外漫长的摸索。
没进门,在于设计感重。
包袱、笑点、反差……只是喜剧最最基本的功夫。
演喜剧的,得反复琢磨,又要跳出琢磨这个怪圈。
只因喜剧是故事,不是包袱的堆叠。
这个理,最新送给首个挑战的小品。
《保安部的故事》。
主角,猛男保安。
近来最嘚瑟的事,擂台赛上,把保安队长手给摔折了,钱包都甩出去老远。
奖励,来自队长的一双39码小鞋。
要想混得好,登门赔罪少不了。
结果呢,当着队长的面,又把刚找回的钱包给扔地上了。
尴尬到家了吧。
他怎么圆?又会出什么洋相?
拉满的期待值,却等来一段嬉闹版的“打戏”。
故事,又在一段尬舞中,草草落幕。
陈佩斯皱了皱眉头。
不太通畅,喜剧的点和前面不相连接
直观的感受糟糕,原因在哪?
人物脱离剧情,成为单纯制造笑点的工具人。
包袱,都给了摔倒、舞蹈等夸张的动作。
唯独不见人的情感。
同样踩雷的,是小品《我的野蛮女友》。
卑微男孩遇上霸道女友,不得已在地铁上完成一系列羞耻动作。
模仿变形金刚、当众变身蛇精。
动作夸张之难、面对社死的决绝,连陈佩斯都自叹不如:
肢体把人逗乐了,却没让观众进到故事里。
剧是冲突
有人物,情节的冲突
现在没有放在冲突上
而是放在了才艺上
包袱精心设计,冲突呢?
保安和队长的矛盾,保安内心和行动的矛盾,男孩和女友的矛盾……没能成为发力的点。
喜剧最逗乐人的,你可以想象:
在双方最不待见、紧张感都快炸出屏幕了的时候,演员忽然抖个机灵,带着大伙一拐弯撞到了笑点上。
意外和反差,撞出了笑,却始终服务于叙事。
没了核心,就是稀碎。
这不是说包袱就没地位,相反。
包袱的设计,更讲究。
喜剧是手艺活,注定了它也有自己的规矩。
在陈佩斯眼里,喜剧是一个强迫人笑的东西。
在哪里笑,什么时候笑,笑多久,都可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一点尺度都不能差。
相声表演《一改成名》,爆的部分在它的“底”(最后最响的一个包袱)。
俩演员聊到高潮,一个突然被一脚踹出。
深奥吗?
他说的是,喜剧的方式其实不复杂,难的是掌握分寸和时机。
同样一个包袱。
有人说了好笑,有人说了尴尬,背后是技巧。
但比技巧更深的,是对人的理解。
作品《五指山》。
用着导航的唐僧,遇到了坚持打卡500年的悟空。
其中的一个笑点,唐僧死命往里塞饼。
滑稽的动作,换来陈佩斯的沉默。
他期待的,是师徒间的互动。
看到这,有人会说,他吹毛求疵。
喜剧有笑点不就行,较啥真啊。
但与人物剥离开来的笑料,在陈佩斯看来只是笑完即忘的插科打诨。
因为你无法更深地与角色共情。
吃面撑到打嗝的陈小二,尹天仇演尸体被暴打却一动不动,甚至是现场苦等500年的悟空……
笑过之后,让我们记下的,绝不应该只是他们的滑稽。
像陈佩斯说的:
笑着笑着,又有点伤感,不断把观众情绪在这两级里来回跳,反正就是折腾。
陈佩斯的点评就该奉为圭臬吗?
倒也不必。
至少第2期第一场,Sir一直在想他为什么给好评。
一场以网络直播为主题的小品。
一个能实现万能“变身”的App。
但演员,除了老套的模仿刘德华、吴彦祖、周华健……
几乎就是网络段子的杂糅。
好笑吗,不见得。
看了3遍后,Sir察觉到陈佩斯给好评的头一句话。
小品的结尾,是演员的互耍心机。
没有多余的煽情,上价值,讽刺味倒是有了。
与其说这个好评是给这个作品,倒不如说是他在怀念过去。
一个喜剧创作还可以相对放飞自我的时代。
结尾,可以只有哄堂大笑。
陈小二会因为吃撑肚子落荒而逃,“叛徒”不自觉地暴露出见钱眼开、小商贩会因吃变质羊肉串而拉肚子……
20多年来,观众总爱细品过程的用心。
演技。
陈小二端面,会烫手摸耳朵,沉甸甸地托着,这碗真是空碗?
巧思。
陈佩斯的“叛徒”穿着老布鞋,朱时茂的“主角”却穿着皮鞋,抗战时代,谁又是真的正派?
人物,因戏的过程而活在记忆里。
喜剧不浅薄,不需要呐喊,人们也会记住。
而如今喜剧的桎梏,很明显,看开头知结尾。
开头滑稽误解。
结尾感人和解。
在预设好的结果之间横跳,却少过程。
陈佩斯眼里的喜剧,从来就没有固定的形态。
当年随意之下,定了“小品”这个名字。
接受访谈时,称“说不定再过几年,小品都没了”。
形式不是死的。
但笑的意义,必须常在。
陈佩斯说,这回上节目的初心是发掘喜剧新人。
Sir更愿意看成,他在向新人传递自己的喜剧精神。
无非一句话:
不允许没有意义的笑,故步自封的笑。
喜剧变味,叫人可惜。
所幸陈佩斯,归来依然干净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