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 | 皖北人的茶饭,遗落在了渐行渐远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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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饭
传统上,皖北乡人说的“茶”,其实就是凉水变热水的一碗白开水。邻里串门子,主人家“让”着客人喝茶,给人倒茶,那茶,也都是白开水,少有泡茶叶的茶水。
尽管只是白开水,但村子里,那一声声“喝茶”的余音里,浸透着的,都是浓浓的邻里情。
在过去,这里的人还常说“茶饭”。
乍一听,叫人匪夷所思:茶,怎么能当饭吃呢?茶与饭的组合,其实就是平常人家的一日三餐,日常生活。老辈人之间叙谈,拉呱,拉来呱去的,无非茶饭:谁家的茶饭好些,谁家的茶饭差池些。通常,说起自家的茶饭,他们都有一样农人特有的谦逊与羞涩……
也许,茶饭只在我祖父那一辈人中流传。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跟一帮子老哥们闲扯,扯得最多的,就是茶饭。茶饭,是他们那一辈人的全部。他们所有的劳累与辛苦,最后都落在一家老老少少的茶饭中了。
我在电脑上,敲出“茶饭”。看着这两个字,我一个愣怔。祖父说着“茶饭”的神态,在我眼前清晰浮现。
米茶
过去的皖北乡下,真的有一些名副其实的茶饭。米茶,就是其一。
问度娘。她说米茶是有些地方的一道美食。看了一下制作的过程,那是要先炒米的。这比皖北的米茶,讲究多了,也费事多了。皖北的米茶,就抓一小把或两小把米,淘洗一下,在锅里添半锅水烧煮。水开了,再煮一小会儿,米粒开花即可。
这跟平常的米稀饭,又有不同。米稀饭的米多得多,且烧煮的时间长。米粒儿开花后,与汤水充分融合,形成粘稠状。这粘稠的米稀饭,从锅里盛出来,搁置十来分钟,最上面与空气接触的部分,会凝结成薄薄的一层。通常,小孙子就喜欢喝奶奶熬煮的米稀饭,黏乎中又有一丝丝甜味,那小嘴儿越品越香。
米茶呢,则是这里的人午季大忙期间,从节省时间考虑,而应付一日三餐想出来的鲜点子。抢收抢种,一会儿都耽误不得。耽误了,就会误了一季子的庄稼。烧锅做饭,不能慢腾腾的了,只能求快。米茶,就成了平常稀饭的急就章。
农活忙,则累,口渴。米茶的水分多,正好用来解渴。说它是鲜点子,恐怕就“鲜”在这儿。省事,省时,解渴。一碗映人影子的米茶,该是乡里人应时的一样发明。
红芋茶
红薯,有的地方叫地瓜。皖北平原上,则唤作红芋。曾经,它是皖北乡人秋冬季节的主食。因为含糖量高,大人孩子都喜欢。
红芋的吃法,大都用来烧稀饭。剁成小块,熬煮,再和些面粉,成浓稠状。这是上佳的红芋稀饭了。还有的只是烀红芋,一大锅。烀熟后,能拾“累头大碗”端着吃;更多剩下的,用手挪碎,喂猪。这该都是粗放的红芋食谱。
也有费些事的。用专门的红芋拉子,把整个的红芋,拉成细屑——也叫红芋拉子,以此代替和锅的面粉。红芋拉子和进红芋锅里,熬煮,比面粉和锅的红芋稀饭还好喝。
不过,一般在冬闲时,人们才熬煮红芋拉子稀饭。秋忙时节,收割庄稼,种小麦,也是起五更睡半夜。哪有时间费事?那时,能吃上一顿红芋茶,就算不错了。
把洗净的红芋,连皮剁成块状——俗称红芋骨碌。兑多些的水,烧至红芋熟透,即可。秋忙时的稀饭,就是它了。红芋骨碌管饱,略有些暗红浑浊的红芋汤水管渴。一举两得。那时,皖北乡下流行一个段子:早上拉,晚上拉,一顿不拉红芋茶。可见,红芋茶,还是正经的一顿饭呢,更是名副其实的茶饭。
如今,红芋的种植有所缩减,红芋也金贵起来了。进超市,上货架。城里人买红芋,一次也就几个。拎回家,掺杂粮一起煮稀饭,跟个宝样。茶饭的话题,也少有人提及。随着我祖父那一辈人故去,人们不经意间,把茶饭,遗留在了渐行渐远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