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的“清高”不可丢
最近听说好几个熟悉并有些名气的画家,参加某网络微拍,我连续关注近一个月,看到大多数中国美协会员一次拍三五张作品,一张四尺整张以内的作品,大多是几百元成交,很少有上千的纪录。每当拍卖直播,画家还要站在屏幕前,面对公众介绍自己的作品,王婆卖瓜,也真够难为情的了。
如果拍卖全部成交,一年可以拍掉上千张或几千张作品,可以收入几十万甚至百万。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但是一年上千张的作品,应该是远远超出了一个有艺术追求的画家创作负荷。现在的钱,几十万不算发财,可是足以毁掉一个人几十年艺术追求的努力与责任,毁掉艺术创作的那份自由而愉悦的心情。
也许是现在书画市场萧条的原因,屡见这样低端的市场机会,也有众多画家趋之若鹜,甚至不乏名家及中国美协的理事参与。说明很多画家平时一平尺如何如何?其实是一厢情愿,有价无市。
现在的社会风气是,各行各业都追求商业效果,都追求利润最大化。这是一种急功近利的行为。正常状态下至少有从事两种职业的人,是不能把职业当商业来做的:一是教师,一是医生。我认为追求艺术,尤其是追求高雅艺术,也不能完全商业化。有房子住生活无忧,就要与众不同,对名利的追求要有所节制,节制是一种智慧。保持一点清高,把有限的时间用于艺术追求。
清高,依我理解是一种境界。好比难得糊涂: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砍柴挑水,无非求道。开悟之前做什么?砍柴挑水;开悟之后做什么?砍柴挑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清高,大约就是这样的一种境界。
中国现在是穷人守规矩,因为守规矩所以就穷。富人、有钱人任性,前几年看到一个拥有几十套房产,在北京有四合院、上海有洋房的富人,一晚上用彩钢板把自己住的那栋楼的全部楼顶盖起来,分割成几十间房子出租,虽然是违章建筑,供电、供水、暖气全部到位。用天津话说这叫“手眼通天”,“吃得开”。据说在欧洲是穷人素质低,富人有规矩,我未在国外生活过,不知是否真实。
一个人想富,是相对比较容易做到的,世界上有无数的事可做,无论做什么,用什么手段,搞到钱就是富;但在这个世界上,在人们的心目中,只是有钱还不能算“高贵”。“高贵”不在“高”,而重在“贵”,对贵的要求就高了,不仅要有一定的财富,而且说话、做事要有信誉、有分寸、有底线,能够做的自觉自律,不会不择手段。 如果有贵作为基础,再有文化,懂审美,则可以进入“雅”的境界。“雅”是要有实打实骨子里的高贵,是装不出来的,一句话、一个举止、一个眼神,在举手投足之间,就把你的心性、素质、修养暴露的淋漓尽致。为人最高的境界是“仁”,不但不能伤天害理,还要有慈悲、仁爱之心,造福于社会,造福于人类。反过来说,如果富而不贵,与强盗何异。若富而不雅,便是“土豪”一位。如若为富不仁,让人不齿,虽富不能算是成功。
画家缺钱,是不会有人笑话的,这又并不全然在于个人能力。学富五车,著作等身,反而不能在市场中尔虞我诈,大显身手。
我们的画家,铁肩担了道义,妙手也善写文章,是要保持一点清高的,不要整日孜孜以求,在名利杠杆的撬动之下迷失了方向,乐此不疲而夜不成寐。
贫穷的人,引车卖浆者,可能智识高深、情趣风雅;富足的客官,也许内心空虚,俗不可耐。当然,也可能穷酸兼了恶浊,豪富偏生清隽。清而贫,贫而清,甘于清贫,安于清贫,应为难能。难能则可贵,可贵则高,清高固而无价。那是一种洒脱的气度,那是一种安之若素的状态,那是某种风骨,那是某种境界。清高者哪里会自诩,哪里又期望他人认可?安贫乐道,庶几近之。
晋朝石崇富得让旁人和后人羡慕,可是他那时还不曾得到一部华为手机。当然也有今不如昔的;例如当代的所谓“大腕”,没有条件像石崇那样创建大型园林金谷园,也没有条件写出像王羲之《兰亭集序》那样引人关注的《金谷园序》。
有关资料说,石崇生于西晋,作战有功而显赫一时,这个历代以巨富称雄的角色,主要是任荆州刺史期间劫掠客商而富起来的,用现代流行语来说,这是官匪一身的角色。当时腐败的政府没有检查他财富的来历,反而纵容他们过着比赛奢侈的腐败生活。《世说新语·汰侈》章有好几则有关记述,至少不是现当代以权谋私者敢于公开表演的闹剧。
有条件和石崇比赛财富与奢侈的角色,首先要算仕至后军将军的王恺。王恺和石崇不只都卖弄财富、炫耀奢侈,而且二人的性格也有一致方面:石崇“任侠而行为无检点”,王恺为世族兼国戚,所以“肆行无惮”。
石崇与王恺争豪,晋武帝是王恺的外甥,把一个高二尺许的珊瑚树赐给王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王恺拿珊瑚树给石崇看。石崇看完,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王恺惋惜,大为不悦,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
不难从这些话里看出,王恺虽有皇帝给他当后台,比宝的结果不只输给石崇,而且最富的晋武帝也间接输给了石崇。《世说新语》作者没有在叙述之外附加理性批语,但武帝助恺比富等叙述自身,已经间接遭到言外之意的批判。
《世说新语·汰侈》章里,还另有石、王二人比赛富有和奢侈的记述。例如王恺家用糕饼搽锅,石崇家用蜡烛当柴火做饭;王恺用紫丝布作布障,长达四十里,石崇用锦缎做布障,长达五十里;石崇用香料刷墙,王恺用赤石脂刷墙。石崇虽富,但不知节制,完全沉湎在荒淫生活里,自然 没有逃脱厄运,被诛时只有51岁。
人生一世,熙熙攘攘,为的什么?为了吃、为了穿?为了什么辉煌的目标、伟大的抱负?就算是吧,就算是这样,就算你拥有了你所企求的、向往的;就算你名利双收!然而,古人早说过:“名缰利锁”!当你名利双收之际,也就招来了双重的捆绑,戴上了双重的锁链!
有东方必有西方,有真经必有歪理,南辕可能北辙,张冠恰好李戴,你有什么办法呢?每挪动一步,不管向前抑或向后,必有羁绊随之而来。
羁绊的孪生兄弟是自由。“不自由,勿宁死”,自由是人生的至佳境界,提起自由,无不为之悠然神往。
古人云:“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毛爷爷也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自由在这里就是飞翔,飞出尘埃之外,追求艺术创作的那份轻松与自在,安贫乐道,难道不正是理想的潇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