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张幼仪与丈夫到访康桥,却并非为悼念徐志摩
“也许错开了的东西,我们真的应该遗忘了。”——徐志摩。
世人看到的大多是徐志摩这位大诗人的浪漫多情,他的爱而不得,他的才华横溢,但忽视了温润如玉的他,对待原配妻子张幼仪是何其残忍冷酷。
也许无法说清谁对谁错,只是张幼仪遇到徐志摩是她的不幸。
岁月如歌,多少年后再回首从前,只觉恍然隔世。时光砌成一道长堤,人的一生就是从堤的那头走到另一头,踩过绵长的回忆,执手摘采一路的繁华和贫瘠。
再访康桥,重拾往昔记忆
1967年,67岁的张幼仪和第二任丈夫苏纪之前往英国沙士顿,这是张幼仪第二次来到此地,回想上次在这里时,已是近半个世纪前的事。
这对她而言是个伤心之地,就是在这里,怀孕的她被徐志摩抛弃,也是在这里,她痛失爱子。
但再次来到这里,走上康桥,站在和徐志摩共同生活过的小屋外,她并没有觉得往事有多么不堪再提,人生的风霜有多么让她感到苦楚,她只觉得恍然隔世,和苏纪之说:“我真的没办法相信自己曾那么年轻过。”
要说放下,过往的所有她又怎能轻易一笑泯然,要说永远铭记,她在历经痛苦,得到重生后,又确实跟自己和解。彼时她的身边有一个真正疼惜她,陪她度过漫长余生的爱人,膝下孙儿成群,并且衣食无忧,享尽天伦之乐。
再度访问英国康桥、德国柏林,并不是想缅怀什么,而是应丈夫苏纪之的要求,再回望往昔人生。因为苏纪之说:“你50岁以前的人生我没来得及参与,所以我都要补上。”
站在康桥上,张幼仪才发觉,这个地方真的很美,河畔的依依杨柳,真的就像徐志摩笔下所写,“是夕阳中的新娘。”
1972年,苏纪之病逝,不久后,张幼仪被儿子徐积锴接到美国纽约养老。
在美国的日子里,张幼仪每天都能跟儿孙生活在一起,儿孙们也都十分孝顺她。人生或许满是疮痍,但尽头处是如烛光一般的温暖,倒也可以安然。
1988年,88岁的张幼仪在睡梦中离世,没有什么痛苦,很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逝世时,儿孙一直在她身边服侍着。
张幼仪死后,墓碑上刻了“苏张幼仪”这四个字,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许在生命的尽头,她还是想留住一些什么,也对自己、对故人交待一些什么。
这四个字,是对苏纪之的缅怀和感念,也是对自己后半生的认识。
此时距离徐志摩飞机失事已过去57年,想记住的人、想忘掉的人,也已经全不在了,岁月在渐渐抹杀一切。张幼仪的离去,似是平静地带走了一切纠葛,一切执念。若把时间倒回从前的民国,那是“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不幸婚姻
出生于名门望族的张幼仪,在父母和哥哥的安排下,15岁便辍学订婚,嫁给了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徐志摩。
这是段家族联姻,对于两人而言,不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家认为徐志摩才华出众,日后必有作为,小女儿若嫁给他必定不会受苦;徐家则想攀附张家这个高枝。
张幼仪是东方社会温婉贤惠的传统女子,却不是接受过西方思想浸染的风流诗人心中的理想人妻。张幼仪早闻徐志摩的才华,像是要嫁给一个偶像那样满心欢喜。
徐志摩看到张幼仪的照片时,则立刻就撇下嘴来,说了一句:“土包子。”诗人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段婚姻的,但父命难违,他只能做一个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可他牺牲自己,也顺带牺牲了张幼仪。
婚后,张幼仪秉着传统媳妇的本性,尽心尽力地操持家务,服侍丈夫和公婆。
公婆皆喜爱她的乖巧体贴,徐志摩却从不正眼瞧她。他只是履行了基本的婚姻义务,满足高堂含饴弄孙的愿望,就算他的职责了。
张幼仪感受到了丈夫的冷淡,但她仍以为自己只要做好本分,无条件地待他好,他一定会看见她的。殊不知,这只是她的天真。
1918年,张幼仪为徐志摩生下长子徐积锴,但这也并没有让徐志摩对张幼仪滋生什么眷恋。他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样,立即潇洒地跑到国外留学,想抛下一切旧事物,去追寻心中想要的新天地。
张幼仪则在家抚养他们俩的孩子,时不时念着丈夫,盼望丈夫能归来团聚,却不想前头等待她的,是强加的折磨。
两年后,徐志摩在张幼仪二哥张君劢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将张幼仪接到他身边。
张幼仪回忆当时徐志摩来码头接她的情形,“他是那堆接船的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表情的人”,对她的厌恶不言而喻,让她的心凉了一大截。
两人在沙士顿的小屋住下,不久后,张幼仪再次怀孕。此时,徐志摩却在追求他所谓的灵魂伴侣林徽因。
林徽因似是代表了那个时代所有的才华,一挥笔墨,就足以让诗人为之倾倒,但林徽因并不想介入徐志摩的婚姻,不断拒绝他的求爱,爱而不得的徐志摩心烦意乱,满心只想将梦中情人追求到手,哪里还管发妻张幼仪的感受。
因此,徐志摩在得知张幼仪再度怀孕时,只黑着脸冷冰冰地说道:“把孩子打掉。”丝毫不顾张幼仪的委屈。
徐志摩只想快速斩断这段婚姻,用离婚来向林徽因表明决心。
张幼仪已知这辈子不可能得到徐志摩的半点温存,对于这段了无生趣的婚姻她已没有怀抱希望,但她不希望还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父亲,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一件重大的事,她也并不想因此让别人讥讽。
见张幼仪不同意离婚和打掉孩子,徐志摩一走了之,将张幼仪独自撇在沙士顿。困顿中的张幼仪只好写信给二哥求救,在二哥的帮助下,张幼仪由英国转至法国巴黎,再来到德国柏林,在痛苦的辗转中生下次子彼得。
徐志摩知道张幼仪的去向,只是在柏林逼她签下离婚协议书,对其他事情一概不管不问。他到医院看望自己刚出世的孩子,不免有舐犊之情,却始终没有问张幼仪“要怎么养他,他要怎么活下去”。
离了婚的徐志摩欢天喜地,张幼仪却要收拾一切残局。但她总算是明白了,即使付出所有,不爱她的人就是不爱,到头来伤害最大的只是自己。从今往后,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新的人生
离婚后,张幼仪到巴黎投靠二哥,又跟随二哥再次回到柏林。此时,她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有完成的学业,于是,她进入柏林的学院攻读幼儿教育,读这个专业一方面是想重拾书本,一方面是想给孩子良好的教育。
1925年,3岁的小彼得却不幸夭折,此时的张幼仪走进了人生最晦暗的一段时光,痛苦就如一张大网笼罩着她,将她网住,然后丢进深海。
但痛苦也让她清醒,在经历人生的大风大浪后,她仿佛一夜长大,变得无所畏惧。她决定开始新的人生,逃出荒芜的雪原,去栽种属于自己的繁花。
张幼仪在德国学得一口流利的德语,也学得德国人凌厉的做事风格,更看到了女子即使不相夫教子,也有属于自己的价值。
回国后,张幼仪在东吴大学教德语,后来,在张嘉璈的支持下,她出任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成为中国第一位女银行家。
对于金融,张幼仪一开始是十足的外行,但勤力奋勉的她潜心学习,专心笃志,短短几年就能够如鱼得水一般地把控银行的全局,并连续多年当选银行董事。在她的操持下,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在三十多年的风雨中一直屹立不倒,甚至一度创下了储蓄资本超过两千万的奇迹。
此外,张幼仪还出任服装公司的总经理,因经营有方,公司一度熠熠生辉,所生产的服装在上海大受欢迎。
1934年,张幼仪协助二哥管理社会党财务,将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一时威风八面,时人都佩服她的果敢利落。抗战时,她又因屯积军用染料发了一笔横财。
张幼仪早就不再怯懦,而是以过人的智慧和胆识,成为暴风雨中的一朵铿锵玫瑰,以乘风破浪的姿态去打碎一切困苦。
在徐志摩因意外离世后,善良的张幼仪还帮他照顾父母、帮他出诗集,甚至资助困厄的陆小曼。
离婚后,张幼仪独居多年。她从未想到自己还能再遇到什么爱情,也害怕再遇到爱情,因为这东西曾让她痛苦、绝望。
她意志里有执拗之处,这种执拗让她成为事业上的女强人,却也让她抗拒外来的情感。
解放前夕,张幼仪移居香港,结识了住在楼上的医生苏纪之。
苏纪之曾留学日本,回国后曾在上海行医,后来到香港,和张幼仪一样,也是离异并带有子女。苏纪之喜欢张幼仪身上的韧劲,人到中年,他只想和真正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1953年时,苏纪之鼓起勇气向张幼仪求婚。张幼仪喜欢这位医生的真诚,但她顾虑自己的家人是否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张幼仪寄信给她的儿子徐积锴和哥哥,征求他们的意见。儿子的回信情真意切,他说母前孀居三十年,殊少欢愉,若遇到合适的人,就抓住吧。
在文末,儿子还写道:“母如得人,儿请父事”,这更让张幼仪感动不已。张幼仪的哥哥们也都对这件事感到赞同。
婚后,张幼仪将苏纪之的四个子女都视为己出,悉心照顾他们,和苏纪之两人则一直相濡以沫,余生在平淡和幸福中度过。这样的幸福,徐志摩从没给过她。
张幼仪也许在徐志摩的人生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但她一生的精彩和传奇,是徐志摩望尘莫及的。正如张幼仪自己所说:“人生从来都是靠自己成全”,无尽的痛苦可以是深渊,也可以是涅槃的力量,锦瑟年华,所有的哀乐不过都是由自己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