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生 || “悲欣交集”话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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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顾乐生，75岁，主任医师、安徽省科普作协委员、安徽省作协会员。业余爱好写作，著有《海石花》《舟行记》等散文集。

 “悲欣交集”话大师

“悲欣交集”是我国近代高僧弘一法师（李叔同）圆寂前的遗墨，现勒石于泉州清源山弘一法师舍利塔右侧的岩壁上，醒目示人。

清源山雨后初霁，云雾飘渺，山林蓊郁，我没有顾及脚下苔痕路滑，走进众妙之门，拜太上老君，登智慧天阶，走完“道教圣地”摩岩石刻，就到了无尘台。台右圆石上有“无尘”二字，为弘一法师所书。如今，无尘台已成了游客鸟瞰泉州城的驻足之地。现代都市，想无尘都难，如何寻得内心的无尘？不正是佛、道两家所追求的理想？

转过山角，就能看到智慧石上，弘一法师禅坐的石雕像。这是当今最好的石雕像，真身大小，栩栩如生。他清癯睿智，超凡脱俗，面对万丈红尘，宁静淡泊，竟与无尘青山浑然一体了。

李叔同——弘一法师是我国近代史上一位传奇人物。他于1880年10月23日，出生于天津巨富之家，生活优渥，从小聪慧，从师攻读传统文化典籍，兼习诗词歌赋、金石书画和音乐戏剧，到考入辅仁书院读书时，他的文章和才艺早已崭露头角。

作为爱国热血青年，他对清末苦难中国和民生疾苦深切关注。时值戊戌变法，李叔同自刻一方“南海康梁是吾师”印章，支持变法。维新失败，为避祸，携母亲和新婚妻子，迁居上海，过起文人雅士的生活。后考入南洋公学，从学蔡元培，积极宣传新思想，写了大量诗歌和提倡婚姻自主的剧本。他谱写的歌曲《祖国歌》广为流传。此期间，诗册、印谱、译作多有问世。他还参加了京剧的演出。他的艺术才华在沪上大放光彩。

1905年，母亲病逝后，李叔同东渡日本，致力于绘画和音乐学习，组织话剧社团，并加入了同盟会。1911年学成，偕日本籍妻子回国。归国后致力于绘画、音乐等艺术教育，曾培养出丰子恺、刘质平、潘天寿等一批艺术大师。他擅书法、工诗词、通丹青、达音律、精金石、善演艺而闻名于世。作为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他最早将西方油画、钢琴、音乐、话剧等引入国内，是学术界公认的民国第一奇才。

可就是这样一位奇才，竟毅然抛妻别子，于1918年在杭州虎跑定慧寺出家，灵隐寺受戒，皈依佛门，成了一名纯粹的佛陀，一位中国近现代佛教史上最杰出的一位高僧。

杭州虎跑，清幽雅致，也是历代名僧辈出的地方。大凡乱世，多有高僧大德出来救赎众生心灵之苦。李叔同选择此地出家，是不是与此因缘相关？我不得而知。

杭州虎跑泉滴翠崖下现建有“李叔同弘一法师纪念堂馆”，有李叔同生平和实物布展。

一进门，我们就能看到大师身着黄色袈裟手握书卷站立的蜡像，其厅上悬大师手书“以戒为师”的匾额。展厅“艺坛巨匠”栏下是他的油画自画像，背景是五线谱和钢琴琴键，并有他的传略，两侧是他学生丰子恺亲书的他谱写的传唱百年的歌曲《送别》歌词。

有意思的是李叔同对自己执教的一段评价：“任杭教职六年，兼任南京高师顾问者二年，及门数千遍及江浙。英才蔚出，足以承绍家业者，指不胜屈，私心大慰。”这是他发自内心作为当时学生“人格导师”的一大欣慰，更成就了他作为我国近代卓越的艺术家、教育家、思想家的美名。

事业有成，但不足以告慰平生。39岁那年，他一念放下诸艺尘缘，皈依自心，遁入空门。他苦心向佛，过午不食，精研律学，著书说法，实践躬行。作为律宗一代宗师，他严守律宗戒规，以华严为镜，四分律为行，防非止恶，导归净土，悲天悯人，孤云野鹤，弘法四方，成为享誉海内外的一代大德高僧，这不正是李叔同弘一法师人格魅力之所在。

眼前就是弘一法师舍利塔，花岗岩仿木石构，六角尖顶，四方塔身，洁白无瑕。塔门之上，“弘一大师之塔”塔匾之下，是法师草书的“无相可得”刻字，塔正面还有法师两副法联：外侧是“万古是非浑短梦，一句弥陀作大舟”；内侧是“自净其心有若光风霁月，他山之石厥惟益友明师”。

塔内为石室，室中安放着法师舍利小塔，正面石壁上嵌有丰子恺先生为恩师画的《泪墨图》遗像石刻。画像上方刻有法师手书遗偈：“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画像两侧刻有法师手书楹联，“愿尽未来，普代法界一切众生，备受大苦；誓舍身命，弘护南山四分律教，久住神州。”像下是虞愚恭题的《像赞》。塔外左立弘一大师传略碑，右侧石崖上还有虞愚题诗和赵朴初联句题刻。

弘一法师皈依佛门后书法已达“朴拙圆满，浑若天成”之境，充满了超凡的宁静和闲云般的淡远，恰如他自己的感觉：“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之致也。”他常书写佛语联句，广结善缘，度化化人。

1942年10月13日晚，弘一法师在泉州不二祠晚晴室圆寂，临终前写下“悲欣交集”四个字，依嘱在泉州承天寺化身窑荼毗，留下几颗舍利子，分葬于泉州清源山和杭州虎跑寺。

今天，我们在承天寺内能看到法师化身地之纪念碑，寺内“月台别院”已辟为“泉州市弘一大师学术研究会”。弘一法师端坐的蜡像就像生前一样，正在书案前为信众书写佛语，摊在桌上的是刚落笔的“发心求正觉，忘己济群生”的法联。

人生在世，终归平淡，内心无尘，心涯无际，度已度人，是人生大境界。弘一法师的联句直抵人心，充满哲理和人生大智慧，读之让人心情豁然开朗。

大师生前慈悲为怀，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为什么圆寂前留下“悲欣交集”这四个字？以隶为基自成一体的大师遗墨，就勒石于岩壁上，一笔一划是那么的苍劲，是那么的清晰。是“他山之石”的借鉴，“自净其心”后的醒悟？还是看破红尘后的了无牵挂，一念放下后的超然解脱？是以身护法的艰辛，还是西渡极乐前的喜悦？

我想，“悲欣交集”更像是法师尘世一回的总结，亦或是法师自证自己是菩萨转世吧？

（文中配图由作者提供，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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