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筑 | 金泽,不止于SANAA

作者/Kaku  编辑/Sonali  【如需转载请先联系我们】


编者按:休闲低调的金泽市与其闪耀光芒的21世纪美术馆,让我们曾经在日本留学的Kaku为你诗意讲解金泽看似与别处无二的日本历史古迹如何通过建筑生的眼睛演绎空间戏剧。

关键词:精致,庭院,金箔,大拙。

不仅仅是SANAA的金泽见闻

日本一年中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假期:山之日,海之日,绿之日,天皇生日……名目繁多以至于经常学校放假停课都浑然不知。趁着勤劳感谢日,我和朋友踏上了开往金泽的长途巴士。

建筑学生记住金泽之名,大抵是因着SANAA的21世纪美术馆,在颠簸的巴士上,我也曾一度以为这个美术馆便是此行的全部理由——毕竟除此之外,我对这座城市近乎一无所知了。

十一月的金泽已是朔风凛冽,下了巴士,却被眼前的火车站惊得呆住了:一个尺度巨大用材饱满的木构大门,门后是纯用三角桁架搭起的巨型钢构,不论设计,仅是用钢量就毫无怯色地炫耀着地方的财富,彻底颠覆了我对这座城市的预设印象。

夜行金泽,居民区的安静虫鸣可闻,商店街的招牌照亮了夜空,人群熙来攘往,汇同星辰共同织就了一场名叫金泽的梦。这里没有日本其他小城略显衰败的颓圮像,虽远离三大都市圈,却与世无争地兀自精致着。

金泽古为加贺藩,由丰臣秀吉赐予前田利家,关原合战后利家长子前田利长更是获得一百二十万石的领地,成为全国唯一可与德川幕府财力相抗衡的“加贺百万石”。

从前田建藩四百年以来,金泽一直以“文化都市”著称,在本地能乐和工艺品上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挥金如土,毕竟全日本98%的金箔都产自金泽。除去各种金箔工艺品,普通食物都因着金箔散发出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清酒,寿司,巧克力,冰淇淋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金箔入口即化,丝毫没有吃了金属的感觉。

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加贺百万石的白色城堡 

一站

自前田建藩开始,金泽城经历了数次大火,地震,雷击,连天守阁都被夷为平地,现在除了江户时代的石川门、三十间长屋,其余部分尽皆损毁,二战时城址成了陆军司令部,战后又被金泽大学占用,至2001年主体部分才重建完毕。

登上一段陡坡,石川门赫然出现在眼前,马路和护城河奔腾于脚下。肃杀之际,云攀孤城之上,楼倚霜树之间。

石川门当年被作为金泽大学的正大门使用,辗转上至石川门,门口查票的老大爷用中文微笑的跟我们问候。

日本古建筑虽然传承自中国,但后来内部的建造逻辑已然千差万别,仅仅是保留了外观上的相似。且不说这全无举折的屋顶,略带穿斗性质的日式小屋组彻底取代了中国抬梁式屋架,尽端处也采用口字形的框架来箍住屋架。

石川门的小屋组

三十间长屋的小屋组

金泽城在土墙底部贴平瓦以防风雨侵蚀,而瓦缝处突出的灰泥则被类比成爬满墙的海参(密恐患者细思极恐),因而得名海鼠壁。土墙构造层次繁多,以竹为骨,外敷多重土层,与土楼墙体的建构逻辑有相似处,但不知是否出于防震考虑,很少像同期中国建筑采用砖构,土楼在石勒脚之上也未见有额外的防水构造。

五十间长屋纯为重建以作教育展示。菱橹即平面为菱形的望楼,高约17米,三层楼,钝角两边面朝护城河以获得更好的防御视野。菱橹中4根14米长的桧木柱子也是菱形,几乎贯穿全楼,其他100多根柱子也是菱形。

出窗大抵是古代的飘窗,窗台部分可以打开以投石御敌。

屋顶覆铅瓦,倒更像是一个木造屋顶上包了层铅皮。要问有什么用,根据江户古籍的说法就是一种“用了我这儿就是名城了”的心态(鉛瓦を使用したのは名城の姿を壮美にするため)。

五十间长屋远眺金泽

玉泉院丸庭院1634年由京都造园师剑左卫门所做,是藩主的内庭。

至明治时期逐渐荒废,2015年才重建完成。庭内做一池三山,须弥芥子,如壶中天地,煞是可爱。

 风吹草低 × 觞酒宴游 

第二

兼六园与水户偕乐园,冈山后乐园并称日本三大名园,园名取自北宋李格非的《洛阳名园记》:“洛人云,园圃之胜,不能相兼六者:务宏大者少幽邃;人力胜者少苍古;多水泉者难眺望。”与京都众多网红枯山水坐观式庭院不同,兼六园属于江户时代才出现的池泉回游式庭院。

比起金泽城的命途多舛,兼六园则幸运得多,自1774年因烧毁重建以来未有大灾大难。有趣的是江户后期藩国陷入财政赤字,便在兼六园中养起了羊,发展新兴的毛织品行业,想来倒有几分黍离麦秀之感。

从西面的真弓坂口入园即可见瓢池,池水泛浑泛浊,池中岛有六层小石塔,塔后有瀑,旁生碧苔红叶。

夕颜亭,兼六园中最古老的建筑物,1774年重建以来保留至今的一间茶室。

徽軫灯籠算是兼六园的象征符号,徽軫即指两条如同琴柱一般的灯笼腿,虽断折一腿,但撑于石上以求平衡的姿态倒愈发有趣了。

圆锥形的雪吊算是日本东北和北陆地区的特产,在11月的时候为园中的松树系上雪吊,防止冬天大雪堆积压折树枝,成了人工与自然的迭置。

蝾螺山上小石塔

雨过风卷云来去,天青与夕阳的薄红渐次交融。

为纪念西南战争中战死的军人,明治13年立日本武尊铜像以作纪念。金泽大学的教授广濑幸雄因为发现园中只有这尊铜像没有鸽子筑巢,在2003年勇夺搞笑诺贝尔奖。

21世纪需要怎样的美术馆?

经典站

21世纪美术馆是金泽的世界名片,开馆前1个月就被授予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对于作为“答案”的美术馆的分析汗牛充栋,却少有资料论及问题是什么,以及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日本膨胀得不行,金泽在1984年曾十分乐观地提出《21世纪金泽的未来图景》,预测未来金泽人口会持续增长,经济泡沫的破裂给日本啪啪打脸,新任市长山出保就在1995年发表了《金泽世界都市构想》,提出金泽应以430年间未经战火而得以留存的传统文脉为自己的个性,并在此基础上继承发展,这是金泽的历史责任,由此提出建设“世界都市”,更具体一点是,“富有魅力的世界交流据点都市”“世界中绽放独特光芒的都市”(中二气息要溢出屏幕了是怎么回事??)一句话就是要将金泽国际化,品牌化,成为世界级网红,并借此促进产业出口,成为人力、物资和信息的交流节点。

美术馆所在的金泽市中心,从1960年至1995年人口减少了41.7%,激发市中心的活力成了首要任务。场地附近已有石川县立美术馆,因此石川县美术文化协会提出要建设一个面向21世纪的现代美术馆。然而许多在地的美术工作者和市民都觉得,现代美术馆不应该出现在如此有历史和传统的街区,希望新美术馆“模仿传统的武家屋敷,成为在地工艺美术家的接收者(受け皿)”。(话听着那么耳熟呢)

武家屋敷,加贺武士的宅邸,图片来自网络

对于美术馆的最初构想,市长山出保只对妹岛说了一句话,“穿着厨衣的金泽老板娘,从近江町市场(金泽市中心有名的海鲜市场)回去的路上,拿着购物袋就能顺路逛逛的美术馆。” (かっぽう着姿の金沢のおかみさんが、近江町市場の帰りに、買い物袋をもって立ち寄ることができる美術館)

近江町市场,金泽人的厨房,图片来自网络

市长此前曾数次出访欧洲,看到老师带着孩子们在名画前描摹,对于看画的感想高声议论,这是与当时的日本截然不同的景象。上世纪70-90时代,日本景气时期建造了大量外观华丽却门可罗雀的公立美术馆(全国に乱立した“見た目は豪華だが、閑古鳥が鳴く公立美術館),因为后期经营不善还往往需要动用税收去填补负债,被民众揶揄成箱物行政,而所谓箱物,更添了一丝对于公共设施建设千篇一律的调侃。

反对的声音直到开馆前都不绝于耳,市长说“市民对于政策的反应我都是从出租车司机那里听来的,美术馆开馆准备期间,他们还说”评价很不好啊“,对于收藏的展品说着“买了这种破烂玩意儿啊”(あんなガラクタ買って)“

美术馆于2004年在当地人民巨大的反对声浪中开馆,开馆第一年就成了大型真香现场,总计150万人进馆,世界也因一座美术馆而记住了金泽。

美术馆外的草地虽已枯黄,仍然有拖家带口者嬉戏其间,美术馆突出屋顶的大白盒子几乎消隐于阴云之下。

不同于众多高高在上,威严几让人俯首的公立美术馆,21世纪美术馆匍匐在地的姿态大大拉近了美术馆与市民的距离,室内外不存在高差,室内的活动室外也看得一清二楚,不管是不是来参观艺术品,美术馆成了人们有事没事过来坐一坐聊聊天的休闲场所。

虽然设计本身强调圆形平面的无方向性,但若想进入参观,不管从哪个口进来都还是得去东边的本多口乖乖排队买票的。

天花板像一大片提供漫反射的镜子,弥补了不算高的室内空间和由此带来的光线不足问题,不致让人觉得压抑。

白色柱子几乎只有一拳粗细,从外部看屋顶也几乎全无厚度感,更别说梁架了,不存在的。其实大白盒子展厅也都是支撑结构,工字钢被隐藏在房间的墙壁里而无从察觉。

内部观展区的流线也不像设计者宣扬的那般自由,馆方早已好心好意的栏出了路线,岂容观者费神呢。但展览作品的数量多质量高,很值得一看。

一间巨大的展厅中立有一巨型斜面,上有一巨大的黑色椭圆形,黑得毫无反光,分不清是二维图像还是三维实体,要将人陷进去一般。作品名为L'Origine dumonde,即世界起源,介绍说以19世纪 Gustave Courbet同名作品为参考,emmmmm我们是正经公众号嗯!

图片来自网络

Leandro Erlich的swimmingpool可谓网红打卡地,一层水面分开的两拨人群互以彼此为惊奇。

当天阴晴不定,骤雨骤晴,站在泳池底望着太阳一次次升起,泛起波光粼粼,看着上面的人时而惊慌避雨,时又聚集拍照,亦堪乐事。

Jan Fabre测量天空的人

Patrick Blanc绿之桥

更有意思的是通往地下一层的电梯,完全脱离了电梯井的概念,也没有平衡锤,升降全靠液压杆支撑,电梯内视野自然是四面通透了。

 大拙之庭 

第四站

作为佛教思想的“禅”被世界广泛认知并使西方人趋之若鹜,铃木大拙起了很大的桥梁作用。铃木大拙生于金泽,他将众多佛教经典翻译成英文,并用英语写了大量介绍禅学的书籍,泰戈尔访日的时候也曾陪同翻译。

铃木大拙馆是为了传达铃木大拙(1870─1966)的生平故事和思想而建的。谷口吉生构建了一个现代的回游式庭院,它以小立野台地的斜坡为背景,用回廊串联起玄关,展示和学习空间,思索空间,中间穿插玄关之庭,露地之庭,水镜之庭,形成明暗交替的空间序列。

玄关处可望及玄关之庭,其左侧是一条长长的暗廊,引导游客通往展示空间。

展示空间主要是铃木大拙的书和照片,整个展厅本着一种懂的人自然懂的玄学心态不做过多解释,也不让拍照。

学习空间望向露地之庭

图片来自官网

谷口希望游客在了解了铃木大拙的思想后,有一个自我消化和沉淀的过程,便设置了一个正对水庭和山地的思索空间。思索空间与日本坐观式庭院异曲同工,不过枯山水成了真山水。

谷口以石垣为花器,天空为背景,任四季在此收枝拾叶,石垣后的树木正到了争奇斗艳的时节。

要把一年中没来得及用掉的颜色纷纷挥霍了。

思索空间的屋顶

虽说雨链是日本寺庙的常见排水部件,若不是下了场雨,也断难留意到。

对博物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沿着铃木大拙馆旁的绿之小径前往山上的石川县立博物馆。

 结语 

旅途仓促,我们在夜色下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去火车站,匆匆路过近江町市场,终也是无福消受了,虽多少有些遗憾,但来的时候是断然不会有这些期待的。市长们将金泽品牌化的努力,终于在数十年后开花结果,更多的人也因着美术馆这样的标志而愿意挖掘城市背后更深的人文传统。如同金泽这样的都市应有不少,又有几个敢做着世界都市的梦呢?

参考文献:

都市作りにおける金沢の個性と創造——金沢世界都市構想具現化における事例を中心に,石原多賀子,日本都市社会年報32・2014

http://www.pref.ishikawa.jp/siro-niwa/kanazawajou/index.html

http://www.pref.ishikawa.jp/siro-niwa/kenrokuen/index.html

https://www.kanazawa-museum.jp/daisetz/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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