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敦才：收容所发生的惨剧

    收容所发生的惨剧

文/罗敦才

1975年1月21日，原四川省铜梁县公安局治安股内勤段绍成，被关押的收容人员喻永超在民政收容所内将其杀害！案件发生后，铜梁、永川县公安局，历时8天，成功地将凶犯喻永超捉获归案。

收容所内民警被害

1975年1月21日16时许，春节将至的铜梁县城人流如织，十分热闹。铜梁县公安局治安股长梁文彬、副股长杨香荣突接民兵李家益报告，被关押在民政收容所（因公安局收容所尚未恢复，抓获的的嫌疑人员一律关在民政收容所）的人跑了，段公安也不见了。两位股长随即赶到民政收容所，发现是民警段绍成被收容人员杀害！两人立即进行保护现场等先期工作，并向县局报告。

两位股长和随后抵达现场的侦技人员，开展现场勘察和尸体检验；对现场周围人员进一步调查访问。

县民政收容所关押收容人员喻永超的内外套间的外间开着，内间紧锁。锁扣被砸，段绍成同志被杀倒在地上。脸上有伤，劲项套有草绳，遗体已冷厥僵硬，被草垫覆盖。尸检发现死者头部、面部和四肢有表皮损伤，左眼青紫肿胀。颈部有表皮剥脱及甲状骨皮下瘀血，地上有血迹；民兵值班室床下，有一被砸开的脚镣。

几位知情人或当事人分别面对干警叙述如下情况。

民兵李家益：当天，他带收容人员外出劳动后，所内只有喻永超（男、20岁，县富友煤厂工人，因盗窃、抢劫罪待批捕）和另一收容人员王知孝。

被收容人王知孝：上午10点多钟，段公安在隔壁喻永超房内听见开铐子声音不久，咚的一声，有人倒在地上，段公安在喊：“你要干啥？”接着呻吟叫喊“救命”！ 不久，喻永超走出房门，头戴草绿色的解放帽，拉开收容所门闩出外。

收容所外墙边路过的群众：听到喻永超大声喊叫“哎哟！我被绑起遭不住啊！哪个给我解开吧！”当时误认为是违法犯罪人员不老实，被看管人员惩罚，随即离去。

县局侦察员卓维德和预审员周宗富同志反映：昨天，喻永超在收容所打烂门窗，企图逃跑。向地区公安局汇报后，局长给他戴上脚镣。今天上午9时左右，老段在看守所取了脚镣，去收容所给喻永超戴脚镣。

现场勘察、尸体检验、调查访问的相关信息，确认喻永超是杀害段绍成同志的犯罪嫌疑人。凶犯潜逃时，还劫走段身上的钱粮，拿走了手铐。

连夜布阵设卡搜山

“1·21”案件是铜梁县建国以来首例杀害公安民警的恶性案件。为迅速缉捕凶犯，决定采取三条措施。县委出面召开全县电话会议，通报发案情况，号召各级党委亲自动手，发动群众，组织民兵设卡堵截杀人凶犯；二是向毗邻县公安机关和重庆市公安局通报案情，请予协助；三是派出干警去喻永超所在的富友煤厂和老家三合公社，摸排可能喻永超落脚藏身的地方，并作好控制。四川省公安厅、江津地区公安局也先后指示：要采取果断措施，坚决将凶犯捉获归案。

发案这天下午6时，在地区行署参加政法工作会的铜梁县公安局马道生副局长，得知情况后，立即驱车返铜。抵达县公安局已是晚上9时许，他一边吃晚饭，一边听干警汇报发案情况，一边默默的思索着。

晚10时许，虎丰区公安特派员老尹在石鱼公社电话报告，他带领的民兵在铜梁至永川与老成渝公路交叉的路口，挡获一个与喻永超面貌相似的青年，身上有一副手铐。因为没有电话，他叫民兵们在附近一个食店内看守，自己跑到公社来汇报。据此初步判断是凶犯。不到10分钟，老尹又电告：刚才一辆货车路过三叉路口，由于是上坡车速慢，被挡获的的人打倒民兵，爬上货车逃跑。民兵们追赶并鸣枪警告。驾驶员闻听枪声，不知出了什么事，加速向永川方向驶去。县局立即通知前方公路边的双碾公社派人阻拦货车。半小时后，双碾公社电告，已挡住货车，但查车厢内无人。

铜永公路右侧，是平均海拔778米的巴岳山，位于大足、铜梁、永川三县交界处。巴岳山同永川县的西山相连。山上有巴岳茶场，巴岳煤厂和富友煤厂以及社办煤厂星罗棋布。

分析判断：凶犯可能爬上车待行驶一段后，跳车潜逃上山。经请示县委决定，召开沿山两侧所在的8个公社的电话会，要求迅速组织民兵，守住上下山的一切通道，待拂晓搜山。同时，抽调城关镇基干民兵和巴岳茶场、煤厂的职工以及在东郭公社参加农田基本建设的机关干部约500人，同民兵堵截搜山。电话会后，县局兵分三路：局长和一些同志在机关掌握情况；一路由治安股长和城郊公安特派员带领沿巴岳山西侧的南郭、土桥公社（简称西线）检查督战；一路由马道生副局长和地区公安局治安科副科长许磨成带领干警，沿巴岳山东侧在石鱼至双碾公社路段（简称东线）检查督战。

次日天明开始搜山。但直到下午，东西两线均未发现嫌疑人。

佯装公安过关

追捕线索中断，但工作没有丝毫停顿。

、马副局长和许副科长召开附近3个公社的干部开会，部署继续坚持在公路上下山的主要路口守卡。23日凌晨，城郊公安特派员刘建华同志心事重重地向马副局长汇报说：“昨天上午，土桥公社的民兵反映，天刚亮，从山上下来一个青年，全身衣服湿润，提着手铐，经过马滩桥时，向守桥的县武装部干部和民兵说，他是公安局的侦察员，昨晚在山上通宵搜查，捉拿喻永超，没有发现。又说喻永超可能经过这里，要大家提高警惕……”

听了刘特派员的汇报，马副局长非常生气，“这样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现在才汇报会？”立即叫人打电话通知武装部参加守桥的同志来印证。经查，民兵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他二话没说，同许副科长和治安股长等人一道，驱车前往土桥公社调查。

图片中前排右第一人为许惠玉，第二排  左第一人为马玉华

在公社后边通往大足的公路旁食店访问时，员工说：22日早上确有一个青年到食店吃饭，面貌同武装部干部说的相似。饭后，在隔壁合作商店买了一双胶鞋，把脚上的烂鞋子脱下，甩在门边，向大足方向走了。马副局长一行，找到了烂布鞋，进一步判明是杀人犯喻永超无疑。他们顺着公路向大足方向沿途走访，仍未发现凶犯踪迹。

调整追捕方案

23日晚上，县公安局研究下步追捕方案。大家分析认为，一、从喻犯杀人时假装吼叫被绑，蒙骗群众，以及两次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看出，他不仅凶残，而且极其狡猾。二、凶犯两次跑掉，已是惊弓之鸟，就地藏身的可能性很小，外逃隐匿的可能性大。三、根据土桥路边食店职工提供的方向，以及邮亭火车站提供该站夜间上下行的车次和时间分析，凶犯很可能当晚在邮亭乘火车潜逃。四、凶犯逃跑时，除劫走段绍成同志身上数十元钱和少许粮票、布票以及绿军帽外，身上只穿有两件单衣，别无钱粮。加之凶犯过去作案都在附近社队，很可能在外面避一阵风后，迫于饥寒，又回来藏身。决定采取三条追捕措施：

一、向重庆市公安局再次通报追捕情况，请他们进一步采取措施，协助捉拿凶犯。

二、请富友煤厂派出认识喻永超的职工配合公安干警在江津、永川、荣昌等县铁路沿线站台，日夜守候，不捉获凶犯，决不收兵。

三、进一步排查凶犯可能落脚藏身的地方，并严加控制。

永川围捕凶犯

永川县公安局先后数次接到铜梁县局或地区公安局关于追捕喻永超的情况通报和协查要求后，十分重视，及时布置安排，落实了各项缉捕逃犯的工作措施。尤其是永川县公安局治安股内勤陈绍明同志，于25日收到了铜梁县公安局关于通辑喻永超文电，及时送文带人前往永川火车站派出所，督促落实捉拿喻永超的工作。次日，火车站派出所组织铁路民兵学习了铜梁县公安局通辑文件，将工作要求及时传达到每个民兵中去。

29日，火车站执勤民兵马玉华（民兵班长），如同平时一样，在客车抵达永川火车站时例行执勤。当天11时许，92次列车缓缓驶进永川站停靠二站台。东头（重庆方向）和西头（成都方向）分别安排民兵检查旅客车票。马玉华在站台上来回游动时，突然发现从列车上下来的一个身材较高，头戴草绿色解放帽的年轻旅客，不往一站台走，却往二站台西头走，见有女民兵许惠玉执勤，又倒回往东头走的举动引起他的警惕，上前询问该旅客：“你有票吗？”

“没得”年轻旅客回答。

“那就去补票”马玉华厉声地说。

随后，无票旅客在前，马玉华身背56式冲锋枪（无子弹）在后，待无票旅客过平交铁路，刚跨上一站台时，在此协查的铜梁县富友煤厂职工悄悄对马耳语“这是那个杀人犯”。顿时，马玉华提高了警惕，命令无票旅客往火车站派出所走。经就地审讯，被生擒的人正是喻永超。随后喻犯被押送进永川县公安局。

至此，历时8天，凶犯喻永超在永川被捉获归案。

铁证如山凶犯伏法

在铜梁县公安局，喻永超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凶犯喻永超，男，时年20岁，小学文化，汉族，铜梁县三合公社义和大队8生产队人，自1973年以来因盗窃、抢劫被公安机关捉获教育仍不思悔改。1975年1月15日喻窜至原西郭公社盗窃、抢劫被民兵抓获送县公安局关在民政收容所内审查时，企图逃跑，经研究给其上戒具。21日上午9时过，段绍成同志前去给其载戒具时，喻谎称要解便，乘解开手铐之机，将段推倒在地上，老段尽力挣扎，咬伤喻犯的中指，并大声呼救。

喻犯一边用棉被压住段的上身，猛击头部；一边大声叫喊，被绑得遭不住了，蒙蔽外界；接着，扼住段的颈部致死。行凶后，劫走绿色解放帽和人民币51.5元、粮票4.5斤、布票13尺等物品。然后锁上内室房门，用手铐钥匙打开手铐，用钳子扭开脚镣，携带手铐潜逃。在县汽车站偷爬一辆货车到安居镇祈佛寺，化名刘成才，包扎被咬伤的手指后，又偷爬一货车逃往潼南县塘坝镇，卖了布票。

饭后，再次偷爬货车，返回铜梁东郭乡下车。步行至石鱼三叉路口，被民兵抓获，乘机扒车逃跑上山。次日凌晨下山，经马滩桥至土桥，再往旧市坝乘汽车至邮亭。当晚乘火车经成都、宝鸡、去西宁。因寒气逼人，于26日从西宁返经成都到重庆，见站台上公安干警和解放军多，未敢出站又改乘去成都的车，在永川下车时被捕获归案。

1975年2月18日，铜梁县人民法院在城关召开群众大会，经报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判处喻犯死刑，立即执行。

        袭警案件教训深刻

公安干部段绍成同志被害以及追捕凶犯的过程，给人以深刻的反省。笔者认为，从总体上来讲，案件是不应该发生的；发案后追捕工作措施是得当的成功的，但教训也极其深刻。比如：中央既定的一个预审员一个记录员的规定，不要单人进行审讯、记录，对治病和从事零星劳动的犯人的押解，亦不能单人押解。

其原意是鉴于讯问或押解犯罪嫌疑人是侦查人员与犯罪嫌疑人面对面的侦查活动,为了防止讯问或押解过程中发生徇私枉法等，保证民警及被讯问人的人身安全。但在此案中，为什么出现违背这一规定；将重大案件的嫌疑人关在民政收容所，为什么不加强看管？甚至出现无人看管的情况；在交叉路口拦获的嫌疑人，面貌特征同杀人凶犯相似，还携带手铐，应是重大嫌疑，为什么不采取相应的措施等等。

出现这些问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观上缺乏执法规范化和应有的警惕性，客观上受到种种条件的限制。血的教训提示人们，改革开放新时期公安机关要大力推进基础信息化、警务实战化、执法规范化、队伍正规化建设，着力提升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能力和水平，不断开创公安工作新局面。

读者或许注意到，本案中犯罪嫌疑人喻永超，时年20岁。不需要法律的角度去衡量他，只就生命本身而言，20岁，一个多么令人羡慕的年华！但当大多数同龄人享受着自由的空气时，他却失去了享受青春的权利，“夭折的人生”，这是他的悲哀，更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2000年1月18日，笔者时任永川市公安局法制科民警履职审阅案卷时，当天火车站派出所两个年轻民警到法制科送卷。

其间，笔者递了一张纸条，打听上面写了两个名字——马玉华、许惠玉（女），你们认识吗？岂料其中一个叫马良的小伙子答，马玉华是我父亲嘛。这样，通过马良介绍，笔者于1月23日上午前往位于铁路职工小区二楼三室一厅，约60平方米宿舍的马玉华家进行采访。

时马玉华54岁，属下岗铁路职工，在家闲休。采访结束前，马玉华感叹地说：“想当年，以精神鼓励为主”。

如今捉获公安机关通辑的凶犯，上级公安机关不仅政治上给予嘉奖，物资上还予以实物奖励。让马玉华感到欣慰的是：1975年3月8日，四川省整顿铁路治安秩序办公室，编发四川省整顿铁路治安秩序简报第7期，刊登了马玉华、许惠玉等民兵执勤，在审查无票旅客中，将反革命杀人犯喻永超捉获归案的事迹予以通报表彰。通报上还附写如下文字：铜梁县公安局为此于1月30日来信对民兵小分队积极协 助捕获“1.21”反革命杀人犯，表示感谢。

作者近照及简介

罗敦才，男，汉族，四川省隆昌县人，1947年生，大专文化，中共党员。重庆市永川区公安局退休民警，副处级侦查员。2004年5月加入重庆公安作家协会，2014年4月加入重庆市永川区作家协会。

2007年退休以来勤奋笔耕，变成了一行行警坛纪事，从警札记、理论调研等文字散见区级以上内外报、刊、网，计40余万字。先后编著《永川县公安志》《永川警史与公安调研》《机构沿革公安风采》《警事回眸》等书籍13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