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白长新:瞎爷 / 开普饭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54】

瞎爷

河南南阳白长新

风乍起。

黑制服戴口罩的人慢慢地举起了枪，乱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定格，胆大的定睛看着，胆小的吓得捂上了眼睛或耳朵。

“砰！”

空气似乎凝结了。跪着的犯人扑倒在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傻子，立马跑上前去，用手抓一把连红带白的脑浆，一股脑儿地塞到自己的嘴里……

用一根竹枝牵了瞎爷的老德，正兴高采烈满口白沫地诉说着刚才刑场上的所见所闻。瞎爷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插了一腔：

“点子低！”

凉风起处，竟然有了些萧瑟的气息。田野里的秋庄稼还没有完全收完，麻利的人家玉米杆已经砍了，大部分还晾晒在地里。午饭后瞎爷正坐在路边太阳地里养神，忽听到刹车声，瞎爷睁开塌蒙着的左眼迅速地扫了一下，又连忙闭上了。了解的人都知道，瞎爷其实是个半瞎，右眼完全失明，左眼还能看见，只是经常塌蒙着，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全盲哩。就在东岗的公路边摆了个卦摊，给来往行人指点迷津混俩零花钱。

货车司机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朝着卦摊儿走来。卦摊儿前的瞎子头发花白，人较瘦，六十来岁的样子，坐在一幅小马扎上。面前的一张白布上画着个八卦图案，旁边还放着个精巧的鸟笼，里面养着一只小黄雀。鸟笼外放着一盒五颜六色的条形卡片，像村里老人们经常打的麻雀牌，只是小得多。瞎爷的右手边还有一付唱坠子用的枣木闲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估计是瞎子吆喝生意用的。司机趋步上前，双手合十：“老神仙儿，您好啊！”

瞎爷比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来人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说：“先生问财运，问吉凶，还是问姻缘？”

司机坐定，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枝递到瞎爷手里。瞎爷接过去，横在鼻孔下面闻一闻，赞道：“贵人啊，还是带把儿哩呢！”

“老神仙儿，今天别的不问，你能算算等一会儿我是往南还是往北走？”

瞎爷不动声色地伸出两根手指，司机一看，连忙掏出两块钱奉上，不好意思地说：“看俺这记性，吃饭忘掏饭钱啦！”

瞎爷接过卦资揣到口袋里，打开鸟笼，小黄雀机灵地跳了出来，蹦跳到卡片盒前，瞎子伸手一指，小鸟叼了一张卡片出来。瞎爷问司机：

“啥颜色的？”

“黄色。”

瞎爷掐着指头，嘴里子丑寅卯地念叨了一阵子，顺手向西一指。

司机错愕，惊叹：“名不虚传，真神仙也！”

瞎爷心说：“就这一条东西路，车头朝西，不管你往南往北，总得先把往西这一截儿走完吧？油田这小兔崽子，捉弄老子，凭你也配？”

货车上赫然印着“57”两个字，那是油田的标志。

司机走的时候，将剩下的几根烟连盒留给了瞎爷。

瞎爷从口袋里抠出了一枝烟给老德：“来，伙计，过过洋瘾，别成天噙你那白河桥。”

“瞎子，今天发财了？”

“嗤——”瞎爷轻哼一声，把司机的事儿跟老德讲了一遍。

那声枪响也让瞎爷惊了一下，一忖，秋决，恍然了。瞎爷开始收拾东西，等老德过来带他回去。

被枪毙的那人是个民兵连长，长得人高马大的，所谓高大利亮白的品种，浓眉大眼，三十几岁，像电影里的一个明星。据说犯事是因为一个女邻居。那女的年纪和连长相仿，长得比较妩媚，成家十几年，一直没有生育，问题出在老公身上，据说其老公是个性无能。老公是老队长的儿子，当年两人结婚是女方母亲贪图男方的权势。村里人暗地里都为女人抱屈，说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一来二去，女人和有妇之夫的连长勾搭上了，明铺暗盖，村里人都知道了，总有意无意地奚落那个老公。

那天是个雨天，闲下来的男人们凑在以前生产队的牛屋里揭古牌（纸牌的一种玩法），赌注不大，一块五毛。四个人参与，每人身后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前面的玩家儿连赢了几把，男人仿佛自己赢了一样高兴：“又赢了，又赢了！”男人手舞足蹈。

下手的玩家儿一直在输，不高兴了，怼男人：“人家赢的是钱，说不定有些人的老婆，正在屁股朝前迎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