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今昔
每年的秋天,当老院儿的葡萄成熟的时候,我都会回到老院儿看看,就是想要在老院儿里那棵生长了几十年的葡萄树上剪下几串黑黑的已经熟透的葡萄。我家的这座老院儿是一座已有30年历史的院落,在院子的北侧有一座同样已有30年历史的老房子,房子很大,足有七间房。由于这座院落坐落于小镇的北部,现在我们家的人都叫它“北头老房子”。
这座老院儿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小时候我们全家七口人一起生活在这座老院儿里,自从全家人陆续搬进街里住以后,每年夏季就只有父亲到老院儿来种园子,园子虽然不是很大,但父亲种的蔬菜却足够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家庭的人吃一个夏天的。而如今父亲年岁大了,已无力再每天都去收拾园子,渐渐的,这座常年无人居住的老院儿越加荒废凌乱了。
在我家的老院儿里有一棵粗壮高大的葡萄树,葡萄的枝蔓几乎爬满了整个院子,这棵葡萄树在老院里差不多生长了30年,它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亲手载下的,那时候我家的房子刚刚盖完不久,父亲从老家农村带回来一棵非常非常小的葡萄秧苗,父亲把这棵葡萄秧苗栽在了院子里的一块空地上,从此以后这棵葡萄秧苗就成了我们家的一个重要成员,幼小的秧苗在全家人的精心呵护下顽强的生长着,直到长成高大粗壮,爬满这个院子的大葡萄树。
今年秋天我又一次回到了我家的“北头老房子”,像往常一样,我回到老院儿是想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剪几串熟透的葡萄拿回家给儿子吃。然而在我踏进老院儿的时候,我发现老院儿还在,老屋还在,可那棵历经沧桑的老葡萄树却不在了。我站在老院儿的中央,抬眼向四周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凌乱的院落,落难树叶的水泥地面,杂草丛生的菜园子,一座高大的已经油漆斑驳的房子像一位老人一样孤独的立在院子的北面。我的眼睛环顾四周,凄凉的景象让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无比的失落感。然而,就在此刻,我的眼睛被眼前的一棵幼小的葡萄树吸引住了,看到这棵葡萄树,我的眼睛禁不住地流下了泪水,我慢慢地俯下身,仔细地看着这棵细弱幼小的葡萄树,这棵葡萄树就生长在那个曾经生长着一棵高大粗壮的老葡萄树的地方,在它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木架,在它的脚下是一个大大的黑黑的土坑,看着眼前这棵葡萄树,看着眼前的木架和土坑,我的思绪回到了30多年前的年代。
我是在这座老院儿里长大的,在我童年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孩子一起生活在这里,那个时候,家里的生活很艰苦,为了让孩子们都能吃上新鲜蔬菜,父母在刚刚盖好的一座不大的砖房前平出了很大的一块平地,他们在这块平地上种上了各种蔬菜,父亲还把他从老家农村带回来的一棵葡萄秧苗栽在了房屋的门前。从那以后,每年夏天我们全家人就能经常吃到母亲从菜园里采摘的新鲜蔬菜,两年以后,那棵幼小的葡萄秧苗长大了,仍然细嫩的枝蔓上结了几串粉红色的葡萄,父亲说,该给葡萄搭架了,以后我们可以吃到更大更甜的葡萄了。于是我和两个哥哥在父亲的带领下找来了很多细木杆为这棵葡萄树搭了一个不大却很结实的木架,从那以后,每年秋天葡萄成熟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就会吃到又香又甜的葡萄。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哥哥姐姐们就会非常高兴的站在葡萄架下等着父亲为我们剪葡萄。每次父亲都会把最大的葡萄先剪下来放在我的手上,然后才开始给哥哥姐姐们剪葡萄。那时老院儿的葡萄又大又甜非常好吃,那种味道我至今记忆犹新。
几年后,哥哥姐姐们都已到了上初中的年龄,我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由于那时的房子太小,已经不能住下全家人,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决定重新翻盖房子,并在房子周围建一圈院墙。父亲在单位请了几位会泥瓦活的同事开始翻盖房子,经过一个夏天的忙碌,新房子终于建成了,院子围墙也建好了,师傅们还在院子围墙大门与房子正门之间铺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新房子共有大小房间七间,父母住主卧室,两位姐姐住一件小些的卧室,我和两个哥哥住大一些的卧室。从那以后,新建好的宽敞明亮的房子里经常会传出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和朗朗读书声,整个家庭充满了喜气祥和的气氛。
岁月不饶人,转眼之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全家五个孩子都已走上了工作岗位,接着又相继结婚生子并都在小城街里买房居住,渐渐的老院儿变得冷清起来,平时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位老人独守这座已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只有在周末和节假日时孩子们才会回到老院和父母团聚,此时的老院儿又有了欢声笑语和小辈们打闹的声音,此时的父母才是两位老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时间在流逝,父母一年一年在变老,几年后儿女们终于说服父母并一起出资为父母在街里买了一套楼房,忙碌一辈子的两位老人终于也搬出了老院儿住进了楼房。然而住进楼房的老人还是放不下他们那座老院儿,每年的夏季父亲都要和母亲一起到老院儿收拾院子,两位老人还在园子里种上各种蔬菜。院子里的那棵已经生长了二十多年的葡萄树是两位老人最放不下的,无论是给葡萄浇水,施肥还是给葡萄枝蔓上架,或是秋天剪收葡萄,父亲都要亲力亲为,即使我和哥哥姐夫们帮忙父亲也要在旁边看着指挥,绝不容许我们出现一点差错。
如今,每年一到秋天,父亲都会把已经成熟的蔬菜和葡萄用自行车驮着分送到儿女各家,每一次都是第一个送到我家,一年重复一年,父亲一直在坚持着。其实我知道,父亲心里真正放不下的不是那座老院和那棵老葡萄树,而是他生养的儿女们。
岁月蹉跎,光华不再,已经日渐年迈的老父亲再也无力收拾老院儿了,也再也无力管理那棵已经和他一样年迈的老葡萄树,然而父亲并没有放弃,老人亲手在老葡萄树上剪下了几棵嫩枝,并把它们用水育出根叉,然后由亲手将它们载在已经老迈死去的老葡萄树根部的打土坑里,现在这几棵小葡萄树只成活了一棵,这一棵活了下来的小葡萄树顽强的生长着终于扎根在这个它的祖辈生长过的大土坑里,扎根在这座已经有三十年历史的老院儿里。
我蹲在这棵瘦弱细小的葡萄树前,思绪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现在,我擦着眼里的泪水,我知道,我不是在为老院儿落泪,不是为已经死去的老葡萄树落泪,而是被眼前这棵小葡萄树那顽强的生命力而深深的感动着,虽然它很小,枝叉还很细,树叶还没有长齐,甚至还没有结出一串葡萄,然而它却是这个死气沉沉,已经毫无生气的老院儿里唯一的生命,没有人精心照料它,没有人为它浇水施肥,风霜雨雪摧残着它,而它却依然顽强的活着,瘦弱的身躯依然高傲的挺立着,我为它的坚强与毅力而感动,为它的不甘屈服而折服,我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叶片,轻轻地站了起来,我抬头看着已经西下的太阳,慢慢地转过身向大门走去。
当我怀着忧伤,怀着对儿时生活的怀念走出大门时,我会过头又一次看了一眼老院儿,这时,我看见那棵细弱的葡萄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摆动着树叶,我仿佛看到它在轻轻地向我招手。
再见了老院儿,再见了老屋,再见了葡萄树,有朝一日我会再次回到这里,我希望到那时候我能看到已经长大的葡萄树能够结出一串串香甜的黑色葡萄。